第378章 棋手(完)(第3页)

 

就算是让萧砚麾下的兵马这般依靠双腿长途奔袭,也只有叫苦不迭。

 

于是从潼关到函谷关,从函谷关到陕州,虽不过两百来里路程,却一路落下了不少人马。

 

杨师厚没办法,只有让这些人就地安置。当然这样也不尽然都是坏事,如果万一抵达洛阳不顺利,他大可凭此扯呼回转,实在不行,也有堵住潼关割据关西这一条路可走。

 

待过了渑池,洛阳已在眼前,杨师厚便鼓舞了将士一番,又让

 

他麾下心腹王舜贤倒是一直都精神不错,到了平原地带后,还不忘自领几个骑士去前路哨探。

 

杨师厚虽并不觉得太累,但接连数日行军,让他只觉身子骨都瘦了几斤,这个时候眼见洛阳几乎唾手可得,便不住的给左右亲将打气许诺。

 

这时候,却见王舜贤领人回转过来,脸色铁青,沉声对杨师厚出声:“太尉,前面好像有些不对……”

 

杨师厚悚然一惊,招手示意诸军驻足,纵马向前登上一个缓坡,举目向前眺望。

 

时值仲夏,天气晴朗,四面旷野皆一眼望到头,唯有东面隐隐有沙尘卷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杨师厚心下已然觉得有些不妙,板着脸驻足观望了片刻,而他拖在后面的部下将领这个时候也都疲倦的赶了过来,渐渐就在他身边聚集起来。

 

突然之间,待看清那沙土后面的是什么后,所有人尽都脸色煞白。

 

却见东面方向,正有大队骑兵,分路向着这里卷来,且在这些兵马后面,还有无数的骑军翻卷着各色旗号滚动。其部前路,还有一小队一小队的传骑正飞速的掉头回转,显然是要去回报杨师厚这边的具体确切位置!

 

这些骑军,都有完整建制,旗号虽然各异,但明显都是按着上头军令赶路行军,杨师厚这边发现他们后,他们定也早就发现佑国军这边,不过只在这顷刻之间,这大队大队的骑军已然成列半包围的姿态向着此间狂奔而来。

 

杨师厚尚还沉脸不语,在他身后的王舜贤及左右军将,却全都目瞪口呆,看着对方那万骑奔腾掀起的烟尘,犹如天地间一堵巨墙般朝着自家这点疲劳之军缓缓压来。

 

“太尉、太尉……”周遭所有人都是看着杨师厚慌乱的喊起来。

 

杨师厚攥拳不语,他在这一刻就已经能确认,那就是萧砚的归德军!

 

萧砚怎么就能经营出这样庞大的一支骑兵集团

 

而这一支骑军,又是何时到了洛阳,收拾掉牛存节他们的

 

无数念头,就在杨师厚心中涌动。

 

他想起萧砚两年前在汴京皇宫中笃定能用八百骑下幽州时,自己对他的不屑。他想起萧砚收编幽州兵马击败李存勖、打散河北溃军后,又不惜奔袭千里打穿整个漠北……那个时候,朝中上下又有几人不认为萧砚这是在做无用功

 

漠北杂胡,向来反复,难道一遍就能妄想打服他们若无庞大军力深深威慑草原,想都别想!

 

但在这一刻,杨师厚就突然明白了。

 

一定是那次打穿了漠北,萧砚才得以用无数马匹装备他自家麾下,才能够在一年后的当下让他麾下的兵马长驱南下汴京定鼎,进而又布局洛阳,掉头来解决自己这个大患。

 

以快打快,千里转战……

 

自己当该早就明白过来的,当该早就清楚萧砚惯会以如此手段来决定局势的……自己为什么从来没去研究伐燕一战为什么从来都对那萧砚小觑异常

 

杨师厚久久不语,身侧王舜贤却仍还在发问:“太尉,该如何是好”

 

杨师厚回过头,看着身后筋疲力尽,已然不成队列的佑国军,颓然丧气:“掉头跑吧,运气好还能逃入潼关自守。”

 

左右有军将则喃喃自语:“若运气不好呢”

 

杨师厚斜睨了他一眼,懒得多言,兀自拨马就走,长安尚在,关西几路主力都没散,而大梁各路军阀都还未彻底依附萧砚,他未必没有机会!

 

大不了,去降蜀国!

 

——————

 

距离函谷关十里远处,一座临时营盘已然设下。

 

前日夜才定洛阳,萧砚一口气砍了几千颗脑袋,牛存节、袁象先辈的家中男子,不论老幼,尽数斩首,参与乱事的禁军将领,更是有上百被杀头,其余被收押起来的,更不计其数。

 

而杀完洛阳,他又立即转战杨师厚,鞍马劳顿、席不暇暖,终于在函谷关外追上杨师厚,将其部下尽数合围,其中艰苦,倒不比杨师厚方轻松多少。

 

萧砚本人并不参战,只是在营中静等消息。

 

当然,所谓营地,不过只是左右几百夜不收拱卫着萧砚,四面立了些旗子,营中起了篝火而已,连帐篷都没扎下,萧砚本人,则只坐在一块大石上,双手杵着剑柄静候。

 

两位皇帝一同被带了过来,朱温不提,已形同老叟,一路赶来,更是差点被折腾到断气,朱友贞虽还有几分精神,当下却竟然还没从洛阳那人头滚滚的场面中回过神来,犹自在不远处泣声哀求:“宋王、宋王,朕权且将这大梁江山奉给你吧,且饶朕一命……”

 

没人理会朱友贞,只是任凭他的哭声传了好远。

 

而前头渐渐暗淡下去的傍晚暮色中,突然传来了隐隐的欢呼声,接着就有人马疾驰前来,待他们落地,才看见是押着近百佑国军的将领,杨师厚亦在其中。

 

几乎一落地,大半佑国军将领就跪地投降了,包括杨师厚那心腹王舜贤。

 

杨师厚却不跪,只是兀自板着脸,更不去看朱家父子,只是盯着萧砚:“宋王,成王败寇,某家随你处置,但这一局虽是你赢了,某却不服!”

 

他沉声说完,却不听萧砚应声,心下便甚为恼怒,但左右夜不收尽都恶狠狠的看着他,杨师厚便又不敢放肆发作。

 

但待他再定睛一看,却见萧砚坐在那石头上,双手杵着剑柄,竟已闭目熟睡过去。

 

杨师厚一愣,就见这个年不过弱冠,分明才二十岁,却已是天下皆敌的青年,不知为何,或许是朝野大定,又或许是多日未歇,居然就如此杵着剑睡着了。

 

风很烈,却很轻,只是缓缓带着他兜鍪上的盔缨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