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904章 第九〇二章 震旦期末

永乐十一年腊月初七,上海淞北新城寒风凛冽,吴淞江面结起薄霜。初创不满一年的震旦大学正值首学期末,这座新式大学像一头刚从海水里跃出的鲸鱼,尚未习惯陆地的节律,却已须迎来风浪中的考验。

 

震旦大学设于昔日苏州嘉定县东面的滩涂上,校园依水而建,白墙黑瓦,屋顶铺设石板与玻璃。教学楼名为「群言馆」,教授理工科与社会科学。校园虽新,但墙上已贴满红纸黑字的「考试须知」与「禁止作弊」告示。

 

每至清晨,雾气缭绕的操场边就可见一群少年穿着棉布校服晨读,声音时而传出拉丁语与大食语。学生们分批进出图书楼与实验楼,手中抱着厚重的《自然哲学初阶》《世界政体图说》《会计与税法概论》。

 

这日晨曦未现之际,一艘淡灰色的漕运小船悄然靠泊于震旦校园南门外的码头。船上走下两人,一为身形挺拔的袁正——最早追随方梦华的读书人之一,现上海市首任民选市长,身穿改良长袍,头戴灰呢礼帽;另一位则是身穿宽袖素纱大袖衫、步伐轻盈的女子,其年不过四十,目光清澈,便是金陵内阁教务大臣李清照。

 

两人未发一语,只由书院长赵如松陪同,步入格致堂侧门,穿过讲堂、实验厅与阅览楼。他目睹一场由学生自发组织的「公共财政改革辩论」,用白话文与拉丁文交替辩说,思路清晰、举证有力。

 

李清照没答,只驻足观望着一群女生在「数理通论」考卷旁商量选题,又转头看见一位瘦弱的学生在墙边背诵《人类社会初论》的最后段落,唇齿分明,神情坚毅。

 

袁正的马车已停在震旦大学西偏门。他撩开车帘,望着灰白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玻璃温室——那是农学院的杂交稻试验田,此刻竟有零星灯火闪烁。「这个时辰,田里还有人?」他转头问同行的李清照。

 

「是学生在抢收数据。「李清照裹紧灰鼠皮斗篷,袖口露出半截《期末考巡查章程》,「今日考《作物遗传学》,他们得赶在霜冻前记录最后一批稻穗性状。」

 

农学系试题竟是每人发一束稻穗。「估算千粒重,推导亩产。「主考官敲着戒尺,「允许使用自研计算尺。」

 

袁正眯起眼。透过雾气,隐约可见几个身影跪在田埂上,手指飞快拨弄稻穗。有人突然低呼:「第七代突变体!穗粒数破千了!」晨风卷起他膝头的笔记,纸页间密密麻麻贴满稻壳标本。

 

寅时三刻,天色未亮,震旦大学的学生宿舍区已灯火点点。位于校园东南的「求真苑」宿舍楼,是一排三层高的红砖建筑,窗户嵌着明国自产的透明玻璃,映出烛光与煤油灯的暖黄。女学生宿舍「素问阁」与男学生宿舍「格致堂」分列两侧,中间隔着一条铺石小径,路边冬青修剪得整整齐齐。

 

在素问阁三楼一间四人宿舍,童瑞香正埋首于一叠《工科力学原理》讲义,桌上摊开的笔记密密麻麻,写满了重力加速度公式与杠杆原理的推导。她的室友万素梅,刚从舟山希望小学一路考来的正榜榜眼,则在低声背诵《明制财政通论》的税收公式,时而停下来用算盘验算。另一名室友李瑛,一位从明州商户家庭考入贸易科的女子,正对着一幅《大明国海运图》默记港口与航线,偶尔叹气:「这考试若是能带地图进场就好了……」

 

「瑞香,你还不睡?」万素梅揉了揉眼睛,见童瑞香仍在演算一道桥梁受力题。「再推一遍,这题若错了,我这学期力学就危险了。」童瑞香头也不抬,手中白石笔在石板上沙沙作响。她五岁才识字,如今却是工学院的明星学生,压力与动力并存。

 

格致堂的男宿舍同样不平静。王伯庠披衣坐起,铜框眼镜压在鼻梁上,指尖摩挲着《宪制概论》的笔记——纸页边缘密密麻麻补着蝇头小楷,全是昨日在法学课上新抄的案例。隔壁床的叶颙突然翻身坐起,哑着嗓子问:「王兄,‘内阁连带责任’那条,到底适用‘三阶论’还是‘五权分立’?「王伯庠,这位偏榜探花的旧秀才,坐在书桌前,戴着新配的铜框眼镜,逐字研读《制度与历史变革》的课本。他的桌上堆满了《明制纲目》与《大明宪谁》的摘抄,旁边还有半碗冷掉的茶。他每晚都熬到子时,只为证明旧士人也能在新时代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