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山雨欲来,重庆密令(第3页)
老陈头"腾"地站起来,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顾少你疯了?
上回张总经理去汉口,回来瘦了一圈,说那些官儿嘴里抹蜜,手里拿秤——咱们的血,他们要一滴一滴称!"
"我没疯。"顾承砚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正在卸货的卡车,工人们扛着成捆的棉纱,汗水在额角凝成细珠,"但咱们现在像块肥肉,重庆要,日商要,连租界的巡捕房都想咬一口。
躲是躲不过的。"他转身时,目光扫过每一张焦虑的脸,"我带简化版的全案去——只说产能,不说技术;只讲贡献,不提短板。
要让他们知道,联盟离了我,转不动。"
周叔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突然笑了:"好个'转不动'。
当年我在财政部当司长,那些官儿最懂'用其利,控其势'。
你让他们看见利,他们自然舍不得不控你——但至少,能拖一阵。"
散会时,苏若雪留在最后。
她从怀里掏出个铜锁小匣,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泛黄的账册和名单:"这是联盟核心技术专利、暗桩联络人,还有...你去年改的织机图纸。"她的手指在匣底摸索,取出三片碎瓷,"我用你祖母的茶碗敲的,一片在我这儿,一片缝在你西装内袋,第三片...埋在上海老宅的梧桐树下。"
顾承砚接过碎瓷,瓷片边缘还带着茶碗的釉色,像块凝固的琥珀。"若雪..."
"别说话。"她踮脚替他理了理领结,发间的珍珠簪子蹭过他下巴,"我查过密码学——前两道用《天工开物》的页码,第三道...用你教我算的第一笔账。"她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1932年春,顾氏绸庄进了三百匹杭绸,我算错了三吊钱,你站在账房门口笑了我一整天。"
顾承砚喉结动了动,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等我回来,咱们去苏州河看灯。"
临行前夜下了场小雨,南昌北站的月台积着水洼。
顾承砚提着皮箱站在第三车厢前,苏若雪的伞倾斜着,把两人罩在一方狭小的晴空里。
汽笛响起时,她突然往他口袋里塞了个油纸包——是他最爱的桂花糖糕,还带着体温。
"到了重庆,别吃冷饭。"她的眼睛在雨雾里发亮,"要是...要是他们要全案,你就说'技术细节需与总工确认'。
老陈头的儿子在重庆读机械,我昨儿发电报让他去码头接你。"
火车缓缓启动,顾承砚扒着车窗,看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雨幕里的一点白。
他摸出糖糕咬了一口,甜得发苦。
远处的灯火渐次熄灭,只有月台的灯还亮着,像颗悬在暗夜里的星。
重庆的夜比南昌来得更沉。
当火车喷着白雾驶进重庆站时,顾承砚看见接站口站着个穿灰布长衫的年轻人,手里举着块写着"顾"字的木牌。
他拖着皮箱走过去,年轻人笑着接过行李:"顾先生,周处长让小的带您去住处。"
穿过几条青石板巷,一座灰墙黛瓦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门楣上没有匾额,朱漆大门却擦得发亮。
年轻人推开院门,院内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正房的窗纸透出暖黄的光——那是有人提前生了炭盆。
顾承砚站在门槛外,望着檐下摇晃的灯笼,突然想起苏若雪说的话:"重庆的月亮,比上海的凉。"他摸了摸内袋里的碎瓷,深吸一口气跨了进去。
门轴转动的声响里,他听见正房传来茶杯轻碰的脆响,像某种预兆,在暗夜里荡开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