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一嘴烧灰

村里的人都说,赵婶疯了。

 赵婶每天天不亮就揣着个油纸包蹲在村口老槐树下,见人路过就猛地扑过去,颤巍巍地展开油纸。里头是一捧黑灰,沾着零星未燃尽的红纸屑,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吃一口,求你吃一口。”她枯槁的手指捏着灰往人嘴边送,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吃了就能见到我闺女......”

 我攥着书包带往后退,帆布鞋踩碎满地槐花。赵婶的闺女小芸是我发小,去年这个时候,她在村头砖窑厂打工时掉进窑炉,等捞出来只剩一捧骨灰。那天飘着细雨,赵婶抱着骨灰盒在村口跪了整整一夜,嗓子都哭哑了。

 从那以后,赵婶就开始收集村里的香灰纸钱。她挨家挨户敲门,用攒了几十年的老腊肉换烧剩的灰烬,说这些都是“引路的灯”。有人可怜她,把供桌前的灰扫给她;也有人嫌晦气,拎着扫帚把她骂出门。

 “别碰我!”同村的二狗哥猛地甩开赵婶的手,灰扑簌簌落在他新买的耐克鞋上,“老疯子!小芸就是被你克死的!”

 这话像把生锈的刀,剜得我眼眶生疼。小芸出事前三天,我还和她在砖窑厂后的芦苇荡里捉蜻蜓。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踮着脚去够最高的芦苇穗,辫梢的红头绳在风里晃啊晃。

 “砖窑厂的活太累了,”她把蜻蜓放在我掌心,翅膀上的金粉沾在我手背上,“等攒够钱,我要去城里读夜校,学会计。”

 可命运的齿轮在那个闷热的午后突然卡住。窑炉工人打盹时,忘记关闭进料口,小芸推着砖坯车经过,脚下一滑......我不敢想,也不愿想。

 那天傍晚,我去赵婶家送作业本。院子里静得瘆人,窗棂上糊的报纸被风吹得哗哗响。推开门,浓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堂屋地上铺满了香灰,像下了场黑色的雪。

 赵婶正跪在蒲团上,面前供着小芸的遗照。照片里的小芸穿着蓝白校服,笑得眉眼弯弯。她面前摆着三个白瓷碗,碗里盛着灰白的粉末,混着细碎的金箔。

 “来,丫头。”赵婶转过头,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陪小芸吃碗‘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