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春意

    春雨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淅淅沥沥落下来。颂兰下意识往皇帝怀里又钻了钻,龙涎香的气息兜头盖脸罩下来,令她有些熏昏沉醉。
 




    做完才发觉,那动作好似太熟稔了些——前世,她到底同皇帝做了十年夫妻。被她亲手鸩杀时,皇帝才三十四岁,正是壮年。
 




    而今她初入宫闱,皇帝不过双十年岁,仍是金声玉振、丰神俊朗的青年。虽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却仍被她这“不知羞耻”的动作闹得心波一荡。
 




    隔着春袍,颂兰感受着皇帝温热的体温。那胸腔中的心跳陡然加快,不过片刻,却教她莫名心安。
 




    李徴这才后知后觉,怀中少女好似把他当成了遮雨的廊檐,宛若一只雏燕般蜷在他胸前。而她一低头,便露出了鬓边簪着的两朵细小迎春,与杏黄裙衫相应,被雨丝沾湿,在迷蒙细雨间微微摇颤。
 




    张宝微躬着背,几近无声地走过来,将一把厚重的油纸伞递到皇帝手边。
 




    玲玲如珠帘的雨幕中隔绝出一小块干燥的空间。李徴只一个眼神,张宝便眉心一跳,极快地退走了。
 




    霜降不知何时亦悄无声息地不见了。颂兰怯声道:“嫔妾没带伞呢。若没遇见陛下,怕是要湿淋淋地回去了。”
 




    皇帝气息有些不稳,随口道:“哪儿就这么可怜了。前边便有亭子,去稍躲一躲,待雨停了再回去又有何妨。”
 




    她娇怯道:“嫔妾只是觉得……能得幸遇见您,是极好的事。”
 




    历朝历代,后宫之中皆不乏争宠之举。那些如娇花般的女子对他趋之若鹜,出尽百宝,只为求圣恩垂青。
 




    他本不大信今日之事只是巧合。李徴并非重欲之人,可她容色楚楚,又这般知情识趣,不免叫他动容。
 




    一瞬静默无言,雨色青青,雨气中隐隐能闻到草木与白花的香气。颂兰轻声道:“只可惜了嫔妾想采给贵嫔娘娘的花。”
 




    皇帝哑声道:“她若喜欢,朕便教尚寝局多送些去便是了。”
 




    她娇笑:“嗯。有花堪折直须折,方不负好春光呢。”
 




    话音未落,他的吻便骤然落下来。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双熟悉的薄唇带来的深吻。他还这般年轻,吻时气息缭乱,蕴着少年人独有的生涩同野蛮。
 




    她从喉间逸出一声嘤咛娇呼。那把伞不知何时坠落在地,细雨顷刻将一切缠绵旖旎尽数揉进一张湿画里。
 




    娇花轻颤,细瓣柔柔打开,又荡进翻月湖心,搅弄起涟涟水痕。天地皆笼在茫茫雨幕之中,只余一把纸伞,在原地滴溜溜地转着圈。
 




    ……
 




    是夜,浣花坞卸灯。
 




    按例,她是该被一条锦被一裹,赤身裸体抬进仪元殿的。可方下春恩车,便有个笑容和气的嬷嬷迎上来,福一福身,道:
 




    “小主,皇上今日事忙,还在养心斋批折子。太后娘娘体恤陛下,特意吩咐尚食局制了一盅陈皮雪梨汤,最是清心明目的,还请小主给陛下送去。”
 




    颂兰一愣,那嬷嬷已将一只朱漆祥云如意食盒递到了颂兰手中。
 




    她忙福身道:“谢陛下、太后娘娘体恤,赏嫔妾这样的体面。嫔妾定当恪守本分,尽心侍奉皇上。”
 




    说罢,褪下腕上一只青玉扁口镯子塞到嬷嬷手里,“我初次侍寝,身上未带荷包,一点心意,还请嬷嬷收下。”
 




    那老嬷嬷见此,也不推辞,只笑盈盈地将镯子收入袖中,朝颂兰微颔一颔首。
 




    握着朱漆食盒的提手,颂兰手心微微沁出薄汗。换做旁的新入宫的小主,或许不认得这嬷嬷。可她前世伴驾十数年,一见便认出这是皇帝身边的御前女官毓琇姑姑。
 




    此番是皇帝的意思,不过借了太后作托辞。
 




    养心斋乃是皇帝寝宫的偏殿,作为闲时饮茶读书,弈棋作画的所在。偶尔政务繁忙时,也会在此看几本折子,不过较之御书房,没那么正式,亦不算是理政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