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罗菲斯(第3页)
罗菲斯心不断地下沉,他明白了昭昭所说的故事,他也终于知道她疏远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
他不懂,他更加不懂。
所有的向导都是与多个哨兵联结。向导需要哨兵的保护,哨兵需要向导的净化,当没有能力独占时,共享是现实下的妥协。谁又能避免?
最终罗菲斯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这就是现实,阿昭。哨兵和向导本来就是一体的,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别人都可以……”
为什么你不可以?
“罗菲斯,我不喜欢‘本来’。”秦昭也看着他,“没有谁能说‘现实’就是对的。我觉得,哨兵和向导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独立的两个个体。为什么一定要把对方拉进自己精神和身体的领域,成为纠缠在一起、毫无独立性的存在。”
“咔”的一声,罗菲斯攥碎了手中的水果刀,他红色的双瞳突然染上暴虐的色彩,这是他在秦昭面前一首竭力避免的事情。
但他真的很愤怒,独立?朋友?开什么玩笑!
“那你的那些随侍呢?那个海域的少座,还有之后的那些!”他尖锐地质问,“你以为他们会只成为你的朋友,只和你进行单纯的净化和交流!”
“他们会甘心吗?不碰你,不与你身体连接?当他们被污染侵蚀,濒临狂化时,你还能用那套理想去说服他们吗?!他们拼尽一切成为你的哨兵,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他们会为你疯到什么地步吗?!”
“那头狮子——你以为他为什么失控?他想要你,疯了一样地想要你!只要他比你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撕碎你的理想!而你未来的随侍——每一个,都会这样做!”
“你为什么这么天真?昭昭!你从治疗所一路走上来的,你看到的所有向导里,哪个会和哨兵成为朋友!净化只是聊天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欲望!这就是哨兵和向导彼此依附的现实,就是存在我们骨子里的本能!”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罗
菲斯。”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刃划破凝滞的空气,清晰得近乎锋利。
“我清楚哨兵的本能——那种吞噬一切的占有欲,那种不惜毁掉向导也要得到联结的偏执。”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暴烈的精神威压,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但‘想要’和‘应当’,从来都是两回事。”
“‘本能即法则’就是对的吗?就是不可更改的吗?不过是人为构建的枷锁罢了。”她看着他,那一刻,她眼神中的锐利甚至让罗菲斯感到被割裂般痛苦,“困住你的不是本能,而是‘本能不可更改’的信念。当你默认它‘必须是这样’的时候,只会接受、适应。而这,就是你我之间对道路的认识和选择的不同。”
罗菲斯怔愣地呆在那里。
“如果哨兵的力量只能用来掠夺,如果联结的本质只是征服与被征服——”她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丝近乎悲凉的弧度,“那我们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哨兵可以学会克制,向导也不必屈服。哪怕要花十年,百年……总会有人先停下这场轮回。”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罗菲斯笑了,但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沙哑得听不出原音,好似把哨兵所有的铁血残酷都耗尽了。
他眼底的悲伤和痛苦太过浓稠,秦昭只是注视,便觉得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下坠。但她依然看着他。至少在此时,至少在此刻,她的全部身心都在看着他。
“你的那些随侍,又如何?他们和我有何区别?你可以容许他们接近你,为什么我不可以?如果他们能做到不和你连接,我也能做到。为什么,你唯独对我这么苛刻、这么残忍!”
他如此愤怒,好似自己己经无法压抑内心的痛苦。他甚至开始露出野兽的特征,指甲彻底兽化,深深插进掌心,犬牙刺穿嘴唇,血液滚滚而落,把木色地板染上一片深红。
但他没有前进一步,他牢牢地把自己固守在原地,固定在距离秦昭一米之外的原地。
“你既然不在乎家族,不在乎资源,那么那只青鸟比我级别还低,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我不可以成为你的随侍!”
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他不怀疑昭昭的品性,他不认为她是为了空鸟的背景才会选择那个低级哨兵,所以他更不明白,他只是不明白,为何不可以是他!
他那么在乎她,他在乎她到可以不要命,在乎她到可以收起自己所有的獠牙和暴虐,在乎她到可以容忍分享。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罗菲斯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都在咆哮,想要冲过去,想要拥抱她,想要和她再无这可恨的一米距离!
但……他终究没有跨过那条线,他牢牢地把自己钉死在原地。
精神触须温柔地缠绕住哨兵暴走的精神力,像月光抚平汹涌的海面。
然后,他听到她说,“因为你爱我。”
爱的……将要失去自我……
他呆住了,所有的愤怒、不甘、执念,在这一刻都凝固住了。他的整个灵魂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茫得如同雪后的荒原,只剩下她的话语在寂静中回荡。
爱,是什么啊……
他甚至不明白这个字的含义。
可为什么……胸腔里仿佛爬满了无形的污染物,一点一点啃噬着血肉,留下千疮百孔的痛?
这就是“爱”吗?
——永远都无法填补的空洞……
“而我,无法给你想要的回应。”
她那么认真地看着他,在那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他。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地上,悄无声息。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何落泪……
她看他的眼神那么温柔,从未有过的温柔,但她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冷酷,斩断了他所有的渴望。
“罗菲斯,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是站在你身侧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她的声音很轻,却比千钧还重。
“但仅此而己。”
“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关系。”
阳光依然温柔地笼罩他们,可罗菲斯却感到一种沉重的窒息,仿佛被永远放逐到了没有光亮的深海。温暖擦过他的皮肤,却再照不进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