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集澄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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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中午,周旋回到住处,把护肤品、化妆包和几件衣服装行李箱,去了白行樾那。
 




    白行樾去事务所了,玄关柜上留张纸条,字迹潦草,笔力苍劲。阿姨最近请假,没人负责三餐,他叫她自己解决午饭。
 




    从早晨到现在,他们没联系过。白行樾没在微信上跟她说这些。
 




    周旋收起纸条,塞进拎包的夹层里。
 




    她实在没什么食欲,随便对付一口,回房休息,裹着被子昏天黑地睡了三个多小时。
 




    再睁眼,鼻子囔囔的,浑身酸疼难受。
 




    天快黑了,白行樾还没回来,周旋想问,刚点开聊天框,倪听突然发了一个定位,喊她过来一趟。
 




    周旋放下水杯,马不停蹄地赶到目的地,帮忙收拾烂摊子。
 




    倪听一个朋友今天生日,几人都喝高了,开车去外环飙车,被交警拦下。倪听情绪大起大落,这会正低靡,瘫在车后座一动不动,脸色白成一张纸。
 




    周旋摸了下她微弱的脉搏,意识到不对,赶
 




    紧叫救护车。
 




    一来二去一番折腾,倪听被送到急诊室输液。
 




    总算缓过来一点,倪听口干舌燥,哆嗦着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细烟,想抽,看一眼周围,忍住了。她烦躁地换了个坐姿,高跟鞋挂在脚腕上,要掉不掉。
 




    周旋给她倒了杯温水:“你这病要是不治好,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倪听哼笑一声,并无所谓:“治也治不好,就这么维持着吧。”
 




    “要不,换个心理医生?”
 




    “换一百个也没用。”倪听平淡地说,“除非我那个被活活烧焦的双胞胎姐妹,能当我面活过来。”
 




    周旋握了下她的手,不再多劝。
 




    过了会,谭从周来了,周旋朝他点点头,先走一步。
 




    到家已经是深夜,屋里一片漆黑,周旋以为白行樾没在,正要开灯,一股烟味飘过来。
 




    她看向客厅,看到他的身形轮廓。
 




    周旋顿了顿,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过几秒,白行樾说:“有一会儿了。”
 




    周旋预感到什么,下意识摸出手机,一个未接的语音通话出现在屏幕内,白行樾两小时前打来的。
 




    周旋解释:“我开了飞行模式,外面没网,才收到你的消息。”
 




    白行樾倒没说什么,朝她走来,点开灯:“饿不饿?”
 




    周旋对上他分辨不出情绪的眼神:“……还好。”
 




    简单吃过晚饭,周旋先去洗澡。
 




    睡前做的时候,白行樾比任何时候都专心,前奏绵长,足够照顾她的感受。
 




    黑暗中,她伏在床面,想回头去看身后的他,被一记深到胃里的顶捻弄得哑然失声,放弃了多余的念头。
 




    结束,周旋出了汗,浑身像被水浸过。
 




    白行樾垂敛眼皮,修长手指穿进她微潮的头发丝,慢慢捋顺了。
 




    无言很久,白行樾打破寂静:“有些话还没和你说。”
 




    “……嗯?”
 




    “庄路菁的事。”
 




    上午周旋迟迟没回来,他大概猜到宁夷然会跟她说什么。
 




    周旋对这名字还不算熟悉,反应慢一拍:“其实不说也无所谓,这是你和宁夷然的往事,不涉及到我,没必要和我交代。”
 




    白行樾深谙谈判之道,这次竟也没料到话题走向,似是顿了下:“你没误会?”
 




    周旋很轻地说:“别人的话,还不至于把我带偏,让我误会。”她抬起手,一点点勾勒他的眉眼和鼻梁,“说不上来原因,总之,我能感受到。”
 




    “感受到什么。”
 




    “你对我的好,没掺任何杂质。”周旋能够确定,“你不是因为所谓的报复,才留在我身边。”
 




    今早,宁夷然说完那些话,自然而然提到了庄路菁,简述一遍三人的过往,没夸大其词,但不是没有以偏概全的嫌疑。
 




    这些话她不全信,可心里不见得有多舒服。
 




    还在一起那会,周旋偶然在宁夷然手机里看过一个女人的照片,不知道那就是庄路菁。前阵子在古玩店,女人不管不顾“仗义”出头,她心里存疑,很快对号入座,认出了对方。她猜女人早就认出她。
 




    以为那是宁夷然的旧爱,她当时没在意,直到今天回想起女人看白行樾的眼神,后知后觉。
 




    一下得知这些,她需要时间自我调解,蒙头睡了一觉,消化得大差不差。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信任白行樾,从没变过。
 




    在热城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发生过那么多事,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件,和他相处时的每一种感觉,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白行樾喉结上下滚动,一时无言。
 




    他没想到,有天会被她无条件包容。
 




    白行樾揽过她的肩膀,还是把这些旧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言简意赅,语气没什么起伏。
 




    周旋听完,没说看法,转身缠住他的腰,笑了笑说:“好累,不想冲澡了。”
 




    白行樾勾起一边唇角:“抱你去。”
 




    “还是懒得动,就这样睡好不好?”
 




    白行樾依她。
 




    半梦半醒间,周旋听见白行樾叫她,轻轻应出一声。
 




    白行樾拿长辈一样的温和语气说:“往后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周旋恢复一点意识,无端体会到了不久前他的担心,认真应下:“好。”-
 




    一夜无梦,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两人没出门,宅在家各忙各的,空了就聚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
 




    下午,白行樾在客厅和手底下的建筑师谈工作,周旋出来了,指了指书房,示意他自己要用电脑。
 




    白行樾投去一眼,告诉她没密码,随便用。
 




    周旋坐在他常坐的位置,打开论文的电子版,更新几项研究数据。
 




    怕忘了,她随便扯过一张空白A4纸,想记录一下,没找到笔,便拉开桌底的抽屉。
 




    抽屉里没几样东西,一览无余。周旋拿起一支钢笔,无意间扫了眼,看到被压在底下的酒吧员工证。
 




    她愣了愣,觉得背面眼熟,翻过来看。员工证正面印了名字、职位和一张二寸证件照,时间太久远,表面有泛黄的迹象。
 




    周旋记得很清楚,照片是她来北京第一个月拍的,在一家简陋不堪的照相馆。那时候她太青涩,绑了个马尾,不会化妆打扮,一张脸全靠年轻撑着。
 




    周旋左右都没想到,这东西会在白行樾这。
 




    书房门敞开着,客厅没了声响,白行樾谈完工作,来找她。
 




    听到脚步声,周旋将抽屉推回去。
 




    白行樾站在她身后,手搭椅背:“过几天钟自横订婚宴,想去么?”
 




    周旋缓过神,有点惊讶:“他这么快就订婚了?”
 




    “说是遇到真爱了。”
 




    周旋象征性地笑一下:“我去好像不太好。”
 




    “没不好。你不想去,那就不去。”
 




    周旋想了想说:“还是去吧,早晚要经历这么一遭,躲不掉的。”
 




    白行樾说:“慢慢来。别为难自己。”
 




    “不为难。”周旋说,“大大方方地出现,比藏着掖着好。”
 




    她跟白行樾和宁夷然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钟自横他们作为身边人,想不知情都难。
 




    越是这种时候,越得露面。
 




    白行樾没说什么,拇指抚过她的耳垂,当安慰了。
 




    聊了几句,周旋去上洗手间。
 




    白行樾无事可做,视线随意扫过屏幕,看到论文尾页的致谢。
 




    白底黑字,拢共三段话,短短几行清晰可见,最后两段被单拎出来,着重表达。
 




    ——热城疆域辽阔,实习那几个月,不止考古,有人陪我从南疆走到北疆。我们一起看过荒漠和星空,一起找过沙丘背风处的温泉,一起同生死、共患难。
 




    ——那个人是我的底气,和家人一样的性质。
 




    第55章 第55章他是她的底牌
 




    钟自横特意找风水大师选了黄道吉日,将订婚宴设在六月初,端午前夕,小暑正式来临前。
 




    那天北京下暴雨,路面积水,交通瘫痪。知道大概率会堵车,两人早出发四十分钟,还是被困在了路上。天像漏了一块似的,一泻千里。
 




    周旋看着挡风玻璃上扑成一片的雨幕,倒不是很急,顺手补了个妆。
 




    钟自横把酒席摆在了南长街一家私房菜馆。几个月前林秀榕生病住院,从苏州回北京那次,周旋陪宁夷然和他们聚餐,来的也是这。
 




    时移世易,只有环境没变,其他都变了,天翻地覆。
 




    四合院院里搭了玻璃质地的阳光棚,底下一条连廊,直通包房;走廊尽头,横梁上挂两个红灯笼,光影朦胧。
 




    周旋很自然地想起那晚,她和白行樾挤在柱子中间,面对面,等钟自横的前女友和服务生结束战斗。
 




    她表情相当微妙,白行樾看在眼里,明知故问:“想什么?”
 




    周旋哪里肯说:“没想什么。”
 




    “你要是想,我倒可以配合,把当时的情景一比一复制。”
 




    小厮在前面给他们带路,有外人在,周旋装听不懂,转移了话题。
 




    似有若无的低笑声从她耳边拂过。
 




    包房里,人还没来全,趁钟自横未婚妻不在,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说:“老钟,你可真会选地方,不怕在这儿又被戴一次绿帽啊?”
 




    钟自横哼笑:“你懂个球!我这是以毒攻毒,脱敏训练。”
 




    叫潘航的微胖男人插话进来:“得了吧,我看你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贱得慌。”
 




    钟自横笑骂一句:“滚滚滚,别扫我兴。”
 




    潘航妻子突然问:“对了,宁夷然今晚
 




    来吗?”
 




    提到这茬,饭桌上静默了一霎。
 




    潘航说:“估计够呛。老白来,他还真不一定会来。”
 




    钟自横叹气:“人这一辈子,真他妈的操蛋,简直比电视剧都精彩。”
 




    潘航跟着叹气:“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也不是头一次了,没个教训……世上这么多好女人,他俩非得抢一个,搞得到头来,兄弟反目。”
 




    戴眼镜的男人拔高音量:“行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儿老钟才是主角。”
 




    钟自横笑着圆场:“可不,都少抢我风头!”
 




    这头正聊得热火朝天,包房门被打开,小厮掀开挡帘,请人进来。
 




    众人瞧见白行樾身旁的周旋,眼神变了变,气氛一度僵持不下,多少有看热闹的意思。
 




    钟自横最先反应过来,跟白行樾打完招呼,起身笑说:“周旋,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啊——你能来是好事儿,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哦对,蓬荜生辉。”
 




    周旋忽略那些人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客套地回句什么。
 




    说是摆酒席,实际今天只宴请了交情比较深的发小,正式订婚宴排在日后。
 




    偌大一张檀木圆桌,坐了二十几号人,各自带了家属。大家看白行樾面子,不会真让周旋下不来台,有人主动搭话,和她聊事业聊生活,刻意避开感情这类话题。
 




    周旋情绪稳定,没让这些话掉地上。
 




    毕竟是钟自横和未婚妻的主场,话题在她这轮一轮,也就过去了。
 




    来之前,白行樾问过她意见,今晚需不需要他帮忙,周旋说不用。她对这种饭局得心应手,知道孰轻孰重,自然不会让自己占下风。
 




    他是她的底牌,不该用在这上面。
 




    白行樾也就没插手她和这群人相处,只照顾好她的饮食,事无巨细。
 




    中途,周旋不胜酒力,对白行樾说:“我出去透口气。”
 




    白行樾抬眼:“陪你?”
 




    “没事,我自己可以。”
 




    白行樾没坚持。
 




    周旋前脚刚走,钟自横实在憋不住,扯过椅子凑近,借着酒劲说:“老白,甭管怎样,这事儿确实是你不道德。人俩顶多小吵小闹,你非得横插一脚,现在好了,你们仨都被架在风口浪尖,谁都过不了安稳日子。”
 




    白行樾说:“安稳不了的,只有他一个。”
 




    钟自横“嗨”了声,说:“他那人就那样,小时候谁碰下玩具,他都黑脸,更何况这次不是玩具,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白行樾耐心告罄,不咸不淡笑出一声:“今天你订婚我订婚?别老扯上我。”
 




    “好好好,我不多说了——不过我可告诉你,老宁待会儿要来。”钟自横叫苦连天,“当兄弟我求你了,你们千万别在这儿打起来啊。我暂时还没有再婚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一次,给我留些面子。”
 




    白行樾睨他一眼,淡淡道:“挺大人了,少看点儿偶像剧,少杞人忧天。”-
 




    周旋从包房出来,穿过走廊,人还没过去,离远看到拐角处两道窈窕的背影,其中一个是潘航妻子,另外一个看不太清。
 




    潘航妻子说:“白行樾不是出了名的眼光高吗?怎么就看上她了?不惜和朋友撕破脸,也要得到手。我们家老潘说,他俩小时候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真是造化弄人!”
 




    短头发的女人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女人惯会使手段,床上床下两副样子。”
 




    潘航妻子说:“你是说,她拴着这个,吊着那个?”
 




    “具体的谁知道。”女人耸耸肩,“反正两张床滚过一轮,什么好处都有了。”
 




    潘航妻子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没准是他俩心甘情愿爱上了呢,都对她上赶着。感情的事谁能讲清楚。”
 




    女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呀,少见多怪,还是思想太端正了。”
 




    潘航妻子说:“不过……我记得当初白行樾早回国了呀,在北京没待几天就去外地了?”
 




    女人说:“嗯啊,陪宁夷然去见女朋友,然后宁夷然回来了,他留下了,和那女的暗度陈仓。”
 




    “我的天……这么炸裂。”
 




    “可不。这世道什么瓜都有的吃。”
 




    周旋耐着性子听到一半,抬腿走过去,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清脆作响,打断了她们聊八卦。
 




    潘航妻子一愣,很快挂上笑脸,当作无事发生:“这么巧啊。”
 




    女人捋捋头发,跟着招呼了一声。
 




    周旋看了女人一眼,认出对方是白行樾和宁夷然的同学,吃饭时主动跟她搭话的那个。
 




    女人被盯得心虚,笑说:“怎么了呀?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旋也笑:“没东西,就是看上去挺扭曲的。”
 




    女人笑容僵在脸上。
 




    知道她都听见了,潘航妻子想说和两句,周旋又说:“嘴长在你们身上,我管不了,但是做人留一线,别把路都堵死。”
 




    说完,周旋没看她们反应,径自绕开,进了洗手间。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盖住了身后的议论声。
 




    明知道不该,周旋还是被这些以假乱真的说辞搞得心烦,猛地拧开水龙头,拿凉水涮手。
 




    她站直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语成谶,当初顾虑的事情果真在接二连三地发生。
 




    她到底还是卷入了一段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宁夷然本身,以及周围的共友圈子。撕开那层你好我好的表皮,牛鬼蛇神全露头了,背地里谁都没必要给谁面子,想说什么说什么。
 




    原本只是分手后再恋爱,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因为多了份“兄弟情”,所有人都能站出来踩一脚,说三道四,指出这行为有多不道德。
 




    她可以不在意网上那些人,但没法不在意这些相干的人。
 




    比起白行樾身边的朋友们怎么看她,周旋更在意他们如何看待白行樾——她怕他因为她被人看轻。
 




    周旋在洗手间待了快二十分钟,等到心口没那么堵了,若无其事地回到包房。
 




    里头热闹不减,潘航妻子和女人见她回来了,相互对上一眼,视线在空中一个来回。
 




    周旋权当看不见,坐回座位。
 




    白行樾说:“醉了?”
 




    周旋勉强笑一笑:“好像有点,吹吹风感觉更晕了。”
 




    白行樾扣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这边带:“靠会儿。”
 




    余光注意到有人在看,周旋小幅度挣扎一下:“……周围都是人。”
 




    “怕什么。局面总不会更乱。”
 




    周旋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再动了。
 




    她窝在白行樾怀里,近距离看着他的下巴和喉结,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叫人觉得安心。
 




    周旋一瞬间平静下来。
 




    酒桌上笑闹不断,气氛被点燃。
 




    白行樾的声音混着喧嚣声传进她的耳朵里:“等等宁夷然来。”
 




    周旋定了定神,突然麻木:“随便吧。”局面不会更乱,情况也不会更糟。
 




    白行樾低头看她一眼。
 




    都以为宁夷然要来,直到宴席结束,他还是没出现。
 




    漫漫长夜,一群人照例辗转到夜场,吃喝玩乐,唱歌的唱歌,打球的打球。
 




    钟自横换下那身西装革履的行头,安顿好未婚妻,捧来一筐筹码,招呼人打麻将。
 




    白行樾捏了下她掌心的软肉:“去试试?”
 




    周旋说:“你不玩吗?”
 




    “不玩。给你支招。”
 




    周旋想起上次聚会,牌桌上暗流涌动,灯光暧昧,白行樾在她对面,明里暗里给她喂牌。
 




    那时她身边坐的是宁夷然。
 




    很快凑齐一桌,钟自横和潘航是她上下家,对面是那个晚上在走廊嚼口舌的短发女人。
 




    两圈没打完,包厢门被人推开,宁夷然把伞扔到门口,径直往里走。
 




    这么多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又默契地转向周旋和白行樾。
 




    有人打破僵局:“怎么才来啊?饭都吃完了。”
 




    宁夷然拿毛巾擦拭胳膊上的雨水:“这不路上堵车么,能来已经不错了。”说完,他看向他们这边。
 




    周旋倒没什么反应,钟自横被看得一个激灵,酒立马醒
 




    了,低声吐出个脏字。
 




    白行樾在一旁翘腿坐着,夹烟那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平静提醒:“该胡了。”
 




    周旋定睛看,推翻牌面,捡起桌子中间那张八万:“清一色。”
 




    潘航看钟自横:“你这什么破手气,光顾着点炮了。”
 




    “不玩了不玩了,受不了了。”钟自横把筹码往外一推,转头喊一嗓子,找人替他。
 




    宁夷然偏在这时过来了。
 




    牌桌上静得微妙,钟自横惹不起躲得起,找借口上洗手间。
 




    宁夷然拉开椅子落座,眼底不悲不喜,不动声色看着周旋:“来吧,我陪你们玩儿。”
 




    周旋放缓呼吸,没说什么,将手里的牌一股脑塞进洗牌机里。
 




    剩下两圈,似乎打的不是牌,而是一场博弈。
 




    白行樾和宁夷然全程零交流,谁也不看谁,真要较起真来,难分伯仲。
 




    周旋牌技不错,却敛了锋芒,时不时偏头问白行樾打哪张;宁夷然看在眼里,自嘲地笑笑,拆开手里那副暗杠,打了出去。
 




    周旋差这张牌凑成十三幺,没接,又轮了两个来回,阴差阳错自摸了海底捞月。
 




    大满贯,一家赢三家输。
 




    短发女人坐不住了,有意无意说:“人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倒好,简直连吃带拿啊。”
 




    这话没人接,女人努努嘴,戛然而止。
 




    潘航试图缓和气氛,聊起别的:“对了老白,我听说平谷那边打算批块地建度假村,有什么小道消息没?”
 




    白行樾淡淡道:“最近没去看我爸。”
 




    潘航惋惜得不行:“我还以为能跟着喝口汤呢——你说说你,这些年但凡投点儿什么,总想着叫上老宁,怎么,就他是你亲兄弟,我们都是表的呗。”
 




    白行樾没接这话茬,问周旋:“累不累?”
 




    周旋说:“不太累。”
 




    “还玩儿么?”
 




    “玩吧,反正没什么事做。”
 




    短发女人笑了笑,见缝插针:“你们男人一天只想着钱钱钱,我最近倒听说一有意思的点。”
 




    潘航顺势下台阶:“什么啊?说来听听。”
 




    女人说:“知道现在外遇和出轨的培养皿是什么吗?”
 




    潘航眼皮一跳,意识到不对,噤声了。
 




    女人自顾自说:“要么在麻将桌上,要么在酒局饭局,要么……就是工作上的独处,累了难了相互嘘寒问暖一番,时不时约个饭,这感情不就越处越有了嘛。”
 




    白行樾食指轻扣下桌面,似嘲非嘲地弯了下唇角,正要开口。宁夷然猛地将一张牌甩到桌上,“嘭”一声脆响:“有完没完?”
 




    女人吓一跳,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我又没针对谁……怎么突然发火啊。”
 




    宁夷然冷笑一声:“针没针对你自己清楚,不就重新谈了一段么,犯法了?”
 




    女人压低声音:“大哥,你搞清楚,我在帮你们啊。”
 




    “我犯得着用你帮?”
 




    女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宁夷然说:“我和老白都没说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女人“嚯”一下起身:“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说话能别这么难听?”
 




    这边突然吵起来,动静不小,潘航妻子赶紧来拉住女人的胳膊,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消消气,多大人了还拌嘴。”
 




    宁夷然没给任何人面子:“管好你们自己,以后少在人前人后碎嘴,不然别怪我翻脸。”
 




    女人一下红了眼眶,跺跺脚,负气走了-
 




    那晚过后,周旋没和宁夷然有过交集,即便住同一栋楼,也没见过第二次。
 




    这段日子她事情不多,很少出门,无聊的时候健身护肤,其余时间都在准备考古研究所的面试。白行樾照常上下班,尽量把工作挪到家里做,抽出空陪她。
 




    周旋很珍惜这段忙里偷闲的时光。
 




    自媒体时代信息更新速度快,网上的风波慢慢平息下来,没有网友再来找她的麻烦,周旋也就把这段插曲抛到了脑后,不再关注这些。
 




    倒是林立静一直关注后续,说路曼的各平台账号突然被公司回收了,这事闹挺大,现在路曼到处在找律师,准备打官司。
 




    路曼在小号卖惨,网上风评一边向她倒,突然冒出一个爆料贴,有图有真相,扒她和梁杉私底下关系很好,曾不止一次抱团拉踩同行,引导粉丝网暴别人,细数她们的“多宗罪”。
 




    路曼学历造假,报过名媛培训班,被已婚男人捧上位;梁杉早年靠营销高知女性的人设火出圈,现实中大相径庭,欺压助理、虐狗,剽窃别人的摄影作品,给钱了事。
 




    这帖子一出,桩桩件件都是实锤,轻易叫人身败名裂。
 




    舆论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轻而易举。
 




    在这之前,周旋一直以为,她的事之所以这么快过去,是因为白行樾叫人下场干涉,事实证明,好像其中还有宁夷然的一份功劳。
 




    她不确定,但没打算求证。
 




    再见到宁夷然,是七月初,他来学校看望爸妈,顺便到艺术博物馆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宁夷然原打算随便找个位置,坐坐就走。
 




    典礼结束后,周旋一眼看到坐在后排的宁夷然,笑着跟身边的白行樾说了句什么,她脱掉学士服,朝他走来,问他有没有空聊两句。
 




    宁夷然随她去了馆内的咖啡区。
 




    这片区域不大,摆了几张桌椅,旁边是青铜器展示柜和一扇文创墙。
 




    宁夷然记得,以前他常来这,点杯意式浓缩,耐心等周旋下课。
 




    周旋见他,显然不是为了叙旧,开门见山地说:“这次的事谢谢你。”
 




    宁夷然听懂了,有点意外:“你不怪我?要是我不发朋友圈,也不会有这么多上纲上线的破事儿。”
 




    “怪不怪,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周旋说,“你本来可以什么都不做,冷眼旁观对你没坏处。”
 




    宁夷然说:“梁杉记恨上你是因为我。我这么做,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尽量弥补当初对你的伤害。”
 




    周旋客套地笑笑,算是回应。
 




    昔日你侬我侬的旧情人,如今面对面,只剩尴尬和生份。
 




    宁夷然看着她,顿了顿说:“那天早上,我说的话不是没添油加醋。当时心里确实不平衡。”
 




    周旋说:“我知道。”
 




    “要是真细究,老白和庄路菁其实不太熟。”
 




    “我知道。”
 




    宁夷然无奈笑道:“你就这么信他?”
 




    周旋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你和他不一样吗?这就是区别之一。”
 




    “什么区别?”
 




    “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的情史,但唯独漏下了这一段。”周旋说,“如果换作白行樾,他不会。”
 




    宁夷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周旋没太预料到他会坦然接受这个结果,说:“终于肯想开了?”
 




    “谈不上想不想开。”宁夷然说,“你不是说过,人总得往前看,日子也总要过下去。”
 




    “嗯。”
 




    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再多聊。
 




    周旋跟他说起正事:“趁现在有流量,我想做个抖音号。”
 




    宁夷然说:“你要往线上发展?”
 




    “差不多吧。”
 




    “想做什么类型的账号?”
 




    “科普类生活类?主要想宣传考古方面。”周旋说,“这行现在还是有点冷门。”
 




    “你要是有意愿,回头我叫运营部负责人联系你,给你出个方案。”
 




    周旋说:“我的意思是,可以和公司签合同,这个账号转化的收益我全都不要。”
 




    宁夷然说:“那你图什么?”
 




    “算是给你的谢礼,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周旋委婉提醒,“不劳烦你亲自做什么,以后你安排部门的人和我对接就行。”
 




    宁夷然沉默了几秒,选择接受。
 




    她不想欠他,这下彻彻底底两清,以后也不必再有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周旋放下咖啡杯:“没什么别的事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宁夷然叫住她:“和老白好好的。”
 




    “放心。”周旋说,“我想我们会百年好合。”-
 




    隔一道玻璃窗,宁夷然看到白行樾的车停在路边。
 




    周旋走过去,稍微弯下腰,敲开驾驶座的窗户,含笑说了句话。
 




    白行樾胳膊搭窗沿,拿食指勾住她的下巴。周旋顺势握住他的手,摊开掌心,脸颊凑过去蹭了蹭,举止亲昵,像做过无数次这动作。
 




    周旋在他面前很少撒娇,几乎不会黏人。宁夷然印象模糊,早就忘了她这副样子。
 




    校内人来人往,
 




    两人不作停留,离开了。
 




    直到车尾消失在十字路口,宁夷然才收回目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想到周旋,又想到白行樾。
 




    宁夷然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朋友,但白行樾对他而言,更像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有过命的交情。
 




    上学那会,他们朝夕相处,一起惹事,一起被罚扫厕所、写检讨,互相递过女生送的情书;冬天在天台上,背着教导主任学抽烟,被人不小心关一整晚,天气很冷,他和白行樾报团取暖,差点没被冻死。
 




    最叛逆那几年,吵过闹过,甚至打得头破血流,可谁也没讲过对方一句不好。
 




    他们的青春没有情情爱爱,只有彼此和快意恩仇。
 




    等入了社会,涉及到钱权、利益和地位,两人不相上下,谁稍微掉队,另一方一定会连拉带拽地扶持,从不计较得失。
 




    白行樾在国外读博那几年,他事业越做越大,基本什么都有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人联系减少,各自奔向不同的分岔路,但宁夷然从没想过,他们会有决裂这天。
 




    他无端恍惚,自己和白行樾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步-
 




    五分钟前,博物馆外。
 




    白行樾降下车窗,平和地说:“聊完了?”
 




    周旋笑说:“嗯,我回来了。”
 




    周旋上车后,白行樾握住她的手,在她腕间系了条链子,简洁的款式,链条中间镶一颗白奇楠珠,末端用羊脂玉做同心结。
 




    白行樾说:“毕业礼物。”
 




    周旋对着光线打量,爱不释手:“我很喜欢。”
 




    “看这东西第一眼,就知道你会喜欢。”
 




    “你好了解我。”
 




    白行樾不再说什么,帮她系上安全带:“走了。我们回家。”
 




    第56章 第56章不论过去,只要现在和未……
 




    今年入夏晚,周旋租的房子马上到期,趁着天气还没那么热,抓紧时间搬家。
 




    周旋原打算直接叫个搬家公司,白行樾说等他开完会,陪她一起。
 




    下午,周旋无事可做,从头到脚精心打扮,去事务所找他。
 




    光华路CBd核心区,东起东四环,衔接建国门,车水马龙,写字楼高耸入云。
 




    周旋收起遮阳伞,进了国贸附近一栋大厦。
 




    她第一次来这,问过前台,乘电梯上楼。
 




    事务所大门敞开着,左右两面墙画浮雕彩绘,中和了黑白灰工业风的冷调,整体很有设计感。
 




    色彩丰富的构图,看上去太感性。周旋直觉这不是出自白行樾的手。
 




    入门是会客室,周旋一直往里走,经过四面都是玻璃的会议室,一眼看到坐在主位的白行樾。
 




    偌大一张长桌,两边围满了人,白行樾穿白色绸面衬衫,玉树琼林,格外出挑。
 




    周旋盯着看了会,没去打扰,站在过道等。
 




    她没事先和他说自己要来,突然好奇他待会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外头太阳大,室内开了中央空调,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提神醒脑。
 




    周旋看向正前方那个奇形怪状的巨型悬浮挂钟,等了大概十分钟,听见脚步声。
 




    周末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人在大厅的工位上加班。一身潮牌的年轻男人过来了,朝她探探头,热情接待:“你好,需不需要帮助?”
 




    周旋指了指会议室,笑说:“我约的人在里面,估计快出来了。”
 




    潮牌男没打算走,东扯西扯找话题,问她是不是约了咱们这的设计师。
 




    周旋起初还能笑着聊两句,看出对方在搭讪,干脆不理了。潮牌男没放弃,有一搭没一搭和她闲聊,条理清晰,循序渐进。
 




    周旋不接招,准备绕去另一边,隔一道玻璃墙,无意对上白行樾的目光。
 




    他侧歪着身体,一手撑太阳穴,一手百无聊赖地转笔,看她的眼神饶有兴致。
 




    正赶上开完会,白行樾也不急,等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起出来。
 




    潮牌男看见了,喊一嗓子:“樾哥,巍哥。”
 




    白行樾没搭理,握了下她被空调吹得发凉的肩膀:“等多久了?”
 




    周旋和他十指相扣,笑说:“没多久。”
 




    潮牌男稍微睁大眼,自知理亏,找个借口赶紧走,但求别引火上身。
 




    何巍笑道:“这位是?”
 




    白行樾言简意赅做了介绍。
 




    还在伦敦的时候,何巍就听说过这名字,不动声色多看了周旋一眼。
 




    简单聊了聊,何巍没继续当电灯泡,拎着车钥匙下楼回家。
 




    白行樾牵着周旋的手,带她去自己的办公室。
 




    路上有人同他打招呼,都喊的“樾哥”,周旋说:“白老板,感觉你跟他们更像朋友。”
 




    白行樾说:“差不了几岁。老板之类的称呼太死板。”
 




    周旋猜:“你们这一定很人性化。”
 




    “差不多,工作时间也弹性。”白行樾说,“国内外大环境不一样,管理方式自然不同。”
 




    周旋羡慕:“你还缺助理吗?”
 




    白行樾挑挑眼:“怎么?”
 




    周旋开起玩笑:“想到你这工作了。”
 




    白行樾顺这话说:“没这个可能。”
 




    周旋好奇原因。
 




    等她迈过门槛,白行樾关上办公室的门,语气不冷不热:“外面一群豺狼虎豹,我没事儿给自己找罪受么。”
 




    周旋回过身,环住他的肩膀,笑问:“你吃醋了吗?”
 




    白行樾没作声。
 




    周旋踮起脚,故意在他耳边吹口热气,似撩非撩:“我还以为,不是什么人的醋你都吃。”
 




    她听见他低低一声笑,有危险的意味。
 




    在他出手前,周旋退开了,若无其事参观起他办公的地方。
 




    同样工业风设计,这里除了黑白灰和绿植,不做多余的颜色点缀,从立柱到窗框纹路都独具一格。大气磅礴,这才是属于他的风格。
 




    周旋站在落地窗和桌子之间,俯瞰北京城的繁华区域。
 




    白行樾视线投过去。她今天穿了条墨绿色吊带长裙,绸缎面料,露出脊背,皮肤跟扑了层珍珠粉似的,白花花一片。
 




    他无声笑了笑,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人往下按。
 




    周旋支撑不住,上半身伏在桌面,后腰翘起圆润的弧度。她听见身后他的声音:“吃不吃醋另说。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报复心重。”
 




    周旋回头:“……什么?”
 




    “有人招我,我得反招回去。”
 




    来不及反应,“啪”的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像惩罚。周旋头皮发麻,脸红得不自然,水光潋滟。
 




    感受到她的绷直和放松,白行樾有意挑起她的羞耻心:“打爽了?”
 




    周旋没说话,挣扎着要站直了。
 




    白行樾固定住她,掀开裙摆,熟稔地摩挲。周旋看着明晃晃的玻璃窗,维持最后一点理智:“别……对面楼里都是人。”
 




    白行樾不予回应,挑起那层薄薄的面料,更加明目张胆。
 




    周旋浑身颤栗,由内而外生出一种自己都没料到的亢奋。
 




    白行樾没再逗她,拿起遥控器,窗帘自动合上。
 




    室内昏暗,他把她双手反扣到背后,慢条斯理地拿食指扩充,又翻出没拆封的玩具,消过毒,慢慢推进。周旋受不住这样磨,拖着尾音叫他给个痛快。
 




    白行樾却不再继续,帮她理好裙子。周旋扶着桌沿,神经死死绷着,坐立难安。
 




    白行樾看了眼腕表:“走吧。早点儿搬完,早点儿回去。”
 




    身上某个点酥痒得要命,周旋汗毛竖起:“…
 




    …这样要我怎么出去。”
 




    白行樾亲了亲她的耳垂:“忍着。你不表现出来,没人知道。”
 




    几分钟后,周旋随他进了电梯。
 




    原本里头没别人,关门前,刚和她搭讪那男人进来了,看到她和白行樾,表情不太自然:“那个,樾哥,你们也走啊。”
 




    白行樾平淡道:“忙完了?”
 




    男人点点头:“忙完了,手头事情不多。”
 




    体内的东西不断在震,泛滥成灾,周旋心猿意马,低着头听他们聊天,死死咬住牙齿,忍了又忍才没发出声。
 




    白行樾偏在这时体恤:“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明知故问,周旋忍不住瞪他一眼。
 




    白行樾好心情地笑了声。
 




    从这边到她租的那房子,四十分钟左右车程,不算太远,周旋只觉得度日如年。她被这东西控制,彻彻底底被左右,满脑子都在打他的主意。
 




    趁等红绿灯,白行樾抚了抚她汗渍的额头,将碎发拨到耳后。
 




    他手心发凉,周旋舒适得一个激灵。
 




    到了地方,周旋一步步挪上楼,一进门,她立马扑上去,迫不及待解他的衣裤。
 




    白行樾由她任她,两人一路辗转到卧室。房间光线充足,裙子堆在她腰间,肤色像雪,黑发如瀑。白行樾不急不躁,将她脚腕搭在自己肩上,俯下去。
 




    周旋手跟着向下,不受控地抓住床单,真切听到滑腻水声,像来自湖底。
 




    他的吻慢慢延伸,由小腹到锁骨,周旋很快尝到咸腥的味道,来自于她本身。
 




    白行樾闯进时,周旋思绪生生断了几秒,恍惚听见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林立静突然回来了。
 




    白行樾被她箍得脑仁发麻,哄道:“放松。”
 




    周旋搡他:“……你先出去。”
 




    白行樾用力一捻:“出不了,哪有中途结束的——你想让我废掉?”
 




    周旋眼神朦胧,勉强腾出精力要说点什么,房门被轻敲了两下。
 




    林立静试探:“周旋,你在里面吗?”
 




    周旋顿几秒,嗡着嗓子“嗯”了一声。
 




    林立静看到门口的鞋子,知道她房里有人不方便,没进来,贼兮兮地说:“我回来送钥匙,放鞋柜上了,你到时记得帮我还给房东。”
 




    周旋忍耐:“好,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啊,不打扰你了。”
 




    周旋承着一波又一波,再说不出一句话。
 




    天花板来回摇晃,五脏六腑被撞得酸胀,她整个人灵魂出窍,搂着他的脖颈,被动迎合。
 




    中途,白行樾双臂支在她的脑袋两侧,问:“搬家公司的人什么时候到?”
 




    周旋想了想说:“还没联系……一个小时应该差不多。”
 




    “我尽快。”
 




    “……你别那么重。”
 




    “不重你怎么舒服?”
 




    周旋无言以对,忽然望着他出神。
 




    白行樾说:“想什么?”
 




    周旋说:“想你。”
 




    “说说,怎么想的我?”
 




    “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有人说你以前玩的花。”
 




    “还惦记这茬呢。”白行樾好笑,“说了是谣言,吃什么飞醋?”
 




    周旋到底还是好奇:“你以前,和别人也这样玩过吗?”她觉得,他玩起玩具一点都不手生,折磨得她有来有回,要死要活。
 




    白行樾笃定道:“没。只和你。”
 




    “你太熟练了。”
 




    “男人对这事无师自通。”
 




    周旋问:“你之前谈过的,她们技术怎么样?”
 




    白行樾一顿:“你确定想听?”
 




    “……嗯。”
 




    白行樾斟酌着说:“不差。”
 




    “那你单身几年了?”
 




    “出国后到去年九月,差不多五年。”
 




    恶趣味和好奇心都得到满足,周旋不再说话了。
 




    白行樾觉得头上好像悬把刀,要落不落:“还想问什么。我一次交代清楚。”
 




    周旋摇摇头:“不问了。不论你的过去,我只要你的现在和未来。”
 




    白行樾垂了垂眼,低头,和她唇齿勾缠。
 




    结束后,周旋靠在他身上歇息,慢慢平复呼吸。
 




    夏日午后悠长,浅绿色窗帘被风掀起,光影打在木质地板上,像回到上个世纪。周旋被太阳晒得直犯困,白行樾看了眼,抬手罩在她眼前,遮住了光线。
 




    等了没多久,两个师傅上门,帮忙把大大小小的纸箱搬到面包车。
 




    周旋环视四周,检查有没有遗漏,她看着空荡的屋子,很难不感慨时间过得太快,或许阴差阳错才是常态。
 




    白行樾正式出现在她研究生毕业前后,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阶段的接轨处,叫人猝不及防,越陷越深。
 




    一晃眼,周旋认识他已经快一年,但白行樾认识她,实际比她多出好几年——她来北京读大学和他出国,是同一年-
 




    傍晚,周旋把搬过来的行李整理好,按类收纳,放进书房和衣帽间,和白行樾的东西摆在一块。
 




    白行樾看着她进进出出忙前忙后,替她累得慌:“别折腾了。等明早阿姨来了帮你收拾。”
 




    周旋说:“不一样的,有些事得亲力亲为。”
 




    “哪儿不一样?”
 




    “这些都是和你的一个节点,或者,一段回忆。”
 




    这话让白行樾挺受用,他往嘴里衔根烟,来和她一起整理。
 




    周旋把暂时用不到的杂物封箱,搬去储物间。
 




    里面摆了很多画架、图纸和相机,无处下脚,白行樾简单理了理,给她腾位置。
 




    周旋在角落发现一本落了灰的旧相册,以为是空的,她随手翻开,厚厚一沓九宫格的塑封膜,只有第一页中间塞了张照片,是白行樾和母亲的合照。
 




    照片上了年头,那时白行樾大概三四岁,被母亲牵着手,身后是四合院的满堂荷花,门口有棵白杨树,台阶上站了两个穿军装的哨兵。
 




    白行樾扫了眼她手里的相册,无波无澜,反应平平。
 




    知道他和家里关系很差,周旋没打算多问,听见他说:“这是我和我妈唯一一张合照。”
 




    周旋顿了顿,过几秒说:“这些年没再拍过吗?”
 




    “没必要,也没意义。”
 




    周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掸掸相册表面的灰尘,好生将它收起来,放到不太显眼的地方。
 




    这东西能被留下,说明他并非真的不想要。
 




    规整完这些东西,门铃响了,门外的人没耐心等,紧跟着响起解锁的提示音。
 




    白敏绕过玄关,出现在客厅,穿一身素色旗袍,脑后用白玉簪子绑了个发髻,一丝不苟。
 




    周旋率先出来,大概猜出这位是谁,心里有了数,却不好打招呼。
 




    白行樾也出来了,没什么起伏地说:“您怎么来了?”
 




    白敏看都没看他身边的女人,不苟言笑,语气还算平和:“你陈阿姨来看夷然,我想着,我和你也多日未见,一道来瞧瞧你。”
 




    白行樾毫无笑意地笑了声,说:“您忙,这种小事儿就没必要做了,多此一举,也没人领情。”
 




    白敏脸色不大好,碍于外人在场,没发作:“我是你妈,不是别人,真要细究起来,我们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毕竟是白行樾的家事,周旋不想插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找个借口消失:“我去倒茶。”
 




    周旋正要去吧台,被白敏叫住:“周小姐。”
 




    这称呼排外客套,知道来者不善,周旋还是礼貌应下了。
 




    她不能被揪出错处,平白无故给白行樾丢脸。
 




    白敏终于拿正眼瞧她,上下打量一番,微笑道:“我们没见过,但夷然他爸妈常跟我提及你,赞不绝口。他们一直拿你当准儿媳,没想到中途出了这档子事……”
 




    白行樾打断母亲的话,不乏警告:“差不多得了。您别越界。”
 




    白敏性子武断强硬,和儿子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疲惫。话赶话说到这,白敏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针对周旋,便说:“周小姐,我和行樾还有事要聊,麻烦你回避。”
 




    白行樾问她意愿,周旋说:“那我去书房等你。”
 




    白行樾说:“交给我。”
 




    “好。”
 




    周旋进去后,白行樾开门见山:“上次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和她的事,无论您同不同意,结果都不会变。”
 




    到底还是觉得丢了面子,白敏撂下脸:“你还好意思提上次,因为一个女人,非得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你才安心是不是?”
 




    一个多月前,东窗事发没几天,白敏将白行樾连夜叫回家。
 




    当时白行樾脸上还有伤,白敏不闻不问,劈头盖脸一
 




    句:“我不同意你们俩在一起。”
 




    白敏直接下结论:“我没那么封建,门第不门第无所谓,你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我不干涉,但至少,得是个清白的。”
 




    白行樾说:“拿一个人的恋爱史衡量清不清白,不是封建是什么?”
 




    “她光有恋爱史吗?她夹在你和夷然中间,害你们俩闹成如今这样!”白敏说,“我都听你舅舅说了,人家压根没把你放心上,你又何必上赶着。趁早跟她断了,别让我替你收场。”
 




    “您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白行樾笑意不达眼底,“当年您不管不顾,直接找到庄路菁学校,动用关系,差点儿没给人开除。现在想历史重演一遍?”
 




    那天聊到最后,依旧没谈拢,白敏不惜拿自己做威胁:“你要是决定跟她在一起,就当没我这个妈!没扶持你的白家!”
 




    白行樾冷淡道:“您的家未必是我的家。您年轻那会儿准备再嫁,也没问过我意愿,现在没必要反过来干涉我。”
 




    白敏气得牙齿打颤,抬手指着门口,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白行樾当真走了,彻底切断和白敏的联系,轻而易举放弃了从白家唾手可得的分红和收益,独立门户,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白敏没想到儿子真这么绝情,为此大病一场。
 




    这段日子不断有人来劝,白敏想通了不少。
 




    早年间,她为了事业放弃家庭,在外日夜拼搏,从不顾及儿子的感受,把他扔给宁家和学校,很少嘘寒问暖。但她控制欲强,总想掌控儿子的动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儿子和她渐行渐远,上初中后越来越叛逆,无法管教。
 




    母子俩的矛盾一天比一天深,日积月累,直到白行樾高三那年,因为那女家教彻底爆发。
 




    白行樾出国五年没回来过,白敏表面强硬,实际不是没自省——人年纪上来了,总渴望阖家团圆,四世同堂。最近两年,她心里的愧疚日益扩大,主动联系儿子,想和缓这段关系。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因为各种原因,还是免不了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