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 江淮大疫
而在东市坊角落,一间杂货铺后院,年轻掌柜正伏在破旧榻上,额头滚烫、面上红斑浮现,嘴角渗血。医工扶起他时,掌柜喃喃:「俺是浮桥码头卸货的……那日有个流民跌倒,脸上长疮,俺去扶他……」
三日后,杂货铺全家五口染病,三人身亡。诊所送检报告为:「疑似天花。」
通报送至寿春卫生委员会疫病通讯处,立即震动。
疫务处主任赵成韬看完文书,神色凝重,唇角泛白。他知这病非同小可——天花自古难医,当年金军南侵时曾于北方流行数年,闻者色变,至今民间尚有「黑疮鬼」之称。
「通知寿南诊疗所、铁路隔离棚、码头检疫站,一律按三级警戒封控!查明当日浮桥来舟,追踪搬运工与接触者名册!」
他拍案起身,向外疾步而去。
腊月十三,值岁节将近,寿春站旅客如潮,前往真州、金陵、上海的车票早售罄。身穿红巾的民工、提篮妇人、赶年货的乡亲蜂拥上车,车厢拥挤如茧。
而在站外候检棚中,两名义务医工发现一名妇人发高烧呕吐,面部红疹。妇人连连摇头:「俺不是病,俺是饿的……我家孩子在和州,俺得回去过年……」
检疫官犹豫之间,妇人趁隙挤入队伍,顺人群登上开往真州的晚车。身后医工呼喊声被汽笛淹没。
这辆车,三日后在滁州南站发生全车强制停运与隔离事件,官方最终证实——三人染天花,两人病死,其一正是和州回乡妇人。
腊月十五,寿春市长顾昌脸色铁青,望着疫病传播图:从浮桥码头为原点,东至滁州、西及舒州、南临江都、北接蚌埠,数十接触点已现红点。
「天花非孤例,寿春已为疫源。」他声音沉重,「但年关将至,百姓返乡心切,若宣布锁城,恐引恐慌与暴乱;不封,又恐江南陷疫。」
一旁金陵大学实习秘书柳素秋低声道:「可否先封车站与码头,延缓流动,争取诊疗与隔离时间?」
「铁路与航道皆为明国命脉。」顾昌摇头:「非国会特准,不得擅封。我等唯能强化检疫、分级通报,限令有疫疑者居家隔离,不得返乡。」
他目光黯然,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红点,心知,疫情已如潜潮汹涌而至。
腊月十八,金陵国会卫生公听会上来自扬州、广德、宣州等地的地方议员纷纷上书,称有「年货来舟上发现红疮病人」「铁路站旁小贩死亡后浮尸起疹」,疑似疫病传入江南,请求国会下令封禁寿春来舟、撤回过年班列。
医务大臣许叔微回应:「疫病尚未证实大规模蔓延,请地方先行严控市场秩序,待中央防疫总署确认,方可大区行动。」
卫生改革代表吴景川则严正指出:「若为天花,疫苗储备不敷应急,舟山药厂尚未批量生产,必须即刻动用国库储备!」
寿春「疫民」南渡后第一批症状出现者多为寿春-浦口线乘客、码头搬工与返乡人员,一些人未及诊断便已入乡聚亲,村寨内互传口耳:「是风疹」「是热毒」「是亏阳」。
真正说出「天花」二字的,是真州地方卫生官——他于火车站强行封锁站房,遭旅客冲撞,头破血流,仍坚持叫出一句:「天花来了!不是流感,是天花!」
这句话经书报刊登,终于唤醒了南方沿淮各府的警惕。
寿春城内取消放灯与迎春集会。铁路封闭两站,仅留消毒隔离专用车次通行。城市防疫巡逻日夜不歇,疫病告示张贴全城。
一对母女守在诊疗所门外,女子面覆红斑,抱着孩子,低声哭:「俺们从颖州逃来,一路偷渡南来……寿春有药……有药……」
大年初一,民间对「天花疫」已有认识,但恐慌亦蔓延。寿春东市多家药铺被抢,钱庄商行门可罗雀。坊间传言「火车惹怒地龙降灾」,更添恐惧。
小花在防疫检疫所内病重,顾昌亲至探望。她额上红斑结痂,气若游丝。
「叔叔……俺想活下去……俺奶奶说……要活到明军打回去那天……」
腊月二十四,上海淞北证券交易所。
天尚未亮,交易所外已聚满排队抛售股票的民众与记者。沿江第一号交易所内,煤气灯忽明忽暗,报价黑板上的红笔划线急速下坠,一只接一只的公司股价闪现「跌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