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979章 湘西沅靖

天载四年八月初三,沅水上游,夜色如墨,芦苇摇曳,波涛低鸣。大楚义军第一路军,一万五千健儿,车船连绵,水师列阵,火器营火光隐隐,乡勇潜行林间。铁面王母甄爱乡立于旗舰甲板,铁甲映月,长枪斜指,目光如炬。亢金龙夏诚身披重铠,立于旁侧,沉稳如山。船尾,火须翁黄诚手持火铳图纸,低声与火蝴蝶高华商议雷罐布置;紫翼鹰陈钦带斥候潜回,报敌情;水中阎罗陈瑫与浪里飞鲨刘衡检车船,桨声整齐;金爪彩凤龙倩涛领乡勇,隐于岸侧,刀光闪烁。

 

甄爱乡低声道:「诚弟,沅州守将李宗亮,宋廷弃将,兵不过三千,火器陈旧,城墙年久,民怨沸腾。陈钦探报,城内粮仓被李贼私吞,百姓饥苦,守军多有逃散。我军车船夜袭,火器破城,分财均田,旬日可下!」

 

夏诚点头,握剑道:「爱乡姐,沅州若下,靖州孤立,蜀宋粮道断绝,岳飞后勤不继。天王命我断蜀宋后路,某誓不负!请姐下令!」

 

甄爱乡一笑,长枪一举:「好!传令:车船夜袭,火器压阵,乡勇断路,破城分财!」

 

八月初四子时,沅水雾气弥漫,大楚车船三十艘,顺水疾进,桨声隐于风浪。陈瑫与刘衡各领水师,旗舰悄然逼近沅州城下水门。城头宋军哨卒昏睡,火把寥落。陈钦率斥候攀墙,匕首闪过,哨卒无声倒下,城门暗号传出。

 

甄爱乡低喝:「黄诚、高华,火器准备!」

 

黄诚红髯抖动,点燃火铳引线,五十门火铳齐列船头,火光闪烁。高华俏脸冷峻,手持火罐炮,瞄准城门。陈瑫一声令下,水师擂鼓,车船猛撞水门,木屑飞溅。宋军惊醒,城头乱箭射来,却被车船铁甲挡下。

 

「放!」甄爱乡长枪一挥,黄诚火铳齐射,雷鸣震天,城头宋军惨叫连连,血雾弥漫。高华火罐炮轰出,烈焰腾空,水门轰然炸裂,木石四散。刘衡率水师突入,长矛刺穿宋军防线,陈瑫车船紧随,火铳连发,守军溃散。

 

夏诚跃上岸,剑光如龙,带步兵冲入城门,喊道:「大楚义军,护民抗虏!降者免死!」宋军多为征募农夫,闻义军名,弃械而降。城内李宗亮闻变,欲带亲兵夺粮仓逃遁,却被龙倩涛乡勇截于南门。龙倩涛金爪弓弦响,箭穿李贼肩头,乡勇蜂拥而上,生擒其众。

 

八月初五卯时,沅州城破。大楚义旗插上城头,百姓开门迎军,渔民送粮,流民投奔。甄爱乡下令开仓分财,均田免税,城内欢声雷动。

 

沅州县衙的朱漆大门在「巨灵神」杜宁的撞木下轰然倒塌。门后传来郭亮歇斯底里的吼叫:「放箭!给老子放——」话音戛然而止,一柄苗刀从影壁后飞出,精准钉入他的咽喉。

 

「夜啼鬼」黄佐从屋檐跳下,踩着郭亮的尸体拔出刀。这个猎户出身的将领舔了舔刀上鲜血,转身对巷战幸存的衙役咧嘴一笑:「现在轮到你们'均贫富'了。」

 

夏诚踹开库房时,账册已烧了一半。他挥刀挑开火堆,焦黄的纸页上依稀可见「沅州郭氏」字样——郭亮竟在城破前忙着销毁自家田契。

 

「拖出去。」夏诚冷声道,「让他死前看看什么叫'等贵贱'。」

 

城隍庙前的银杏树下,三百多名衣衫褴褛的百姓挤作一团。他们面前跪着二十余人——郭亮的家眷、沅州通判、粮行掌柜,还有几个趁乱想逃的蜀宋军官。

 

「铁面王母」甄爱乡摘下青铜面具,烧伤的左脸在阳光下格外狰狞。她一脚踢翻香案,钟相的灵牌「啪」地落在供桌中央。

 

「沅州的父老听着!」她抄起鼓槌猛击庙前鸣冤鼓,「郭亮去年加征'防贼税',饿死城南七十八口,现在该算账了!」

 

人群骚动。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妇突然冲出来,枯爪般的手指向粮行掌柜:「我孙女...我孙女就是被这畜生活活...」

 

话未说完,老妇已昏死过去。甄爱乡箭步上前扯开掌柜的锦袍——他腰间竟系着条女孩穿的桃红肚兜!

 

「剐了!」夏诚暴喝。

 

苗兵们早有准备,二十把解腕尖刀在青石板上磨得霍霍响。当第一个掌柜的惨叫声响起时,银杏树上惊飞的乌鸦遮天蔽日。

 

官仓前的青砖地被血浸得发黑。杨幺派来的文书官「小孟良」孟琪正带人清点粮垛,他手中的毛笔在《均贫册》上飞速记录:「粳米四百二十石,粟米八百石,郭家私仓另藏陈谷一千三百石...」

 

旁边站着三个穿「入法」红巾的农民,都是今早刚选出来的清算代表。老佃户周老六颤巍巍地摸着粮袋,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官仓里的米竟能堆到房梁。

 

「那边在吵什么?」孟琪突然皱眉。西厢房前,几个楚军士兵正揪着个书吏打扮的人撕打。

 

「回大人,」周老六啐了一口,「那是户房张书办,刚被发现把赈灾粮换成麸皮...」

 

孟琪冷笑,从靴筒抽出短刀走过去。片刻后,士兵们拎着个血淋淋的耳朵回来复命——这是楚军规矩,贪腐者割耳游街。

 

郭家庄园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夏诚亲自举着火把,将一摞摞地契投入火堆。羊皮纸在烈焰中卷曲,浮现出「永业田」「祭田」等墨字,又转瞬化作灰烬。

 

「按丁口分!」他高喊,「十六岁以上男丁授水田三亩,女丁两亩,孩童一亩!」

 

人群沸腾了。一个赤脚少年突然扑向火堆,竟徒手从余烬中抢出半张未燃尽的地契塞进嘴里咀嚼,边吃边哭:「爹啊...您为这纸饿死在交租路上...」

 

「山鬼」叶云默默解下腰间酒囊浇在火堆上。这位瑶族女将想起自己寨子里的神巫说过:汉人的地契是蘸着人血写的。

 

远处,「虬髯客」房出宝正带人丈量土地。他们用削尖的竹竿代替量绳,每量完一块田,就在田埂插上红漆木牌,上书「大楚天授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