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对账 沐猴而冠(第2页)

 

    “有。”祝缨说。
 

    刘松年又哼了一声,祝缨将肉切成大块,说“还是这样香。”将刀在一张饼上抹了抹,再用布巾将刀擦干净,往饼里卷了几块肉,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自觉地盛了碗汤,就着吃。
 

    她吃饭一向快,饭量比刘松年一个老头子还要大一点,刘松年拿起勺子也盛汤“你来就是抢吃的吗”
 

    岳桓仍然不紧不慢地吃。
 

    砂锅那么大,够吃的。
 

    三人、主要是两人,抢着吃了半锅的肉,进食的速度才慢了下来。雪渐渐大了起来,在窗外扑扑簌簌的,小炉子发出噼啪的声响,砂锅里咕嘟翻滚着浓汤。
 

    刘松年道“你干嘛来了”
 

    “上京啊,等各部挑我毛病。”
 

    刘松年哂笑一声“谁挑你毛病,不怕被你打一顿”
 

    “那不能够,我多和气呀。”
 

    岳桓等他们说了半天的废话,没一点儿提到正事,心道千里迢迢,又来见叔父,竟是什么正事都不提的么难道是因为顾忌我那叔父为何不赶我走
 

    祝缨今天就是来蹭饭的,吃饭就是正事。
 

    刘松年抿了口酒“那就好好与他们打交道,别理别人。一个一个,猴儿一样,坐不住自己做猴儿,就别怪别人将他们当成猴儿,沐猴而冠,哼”
 

    祝缨道“猴儿没我蹿得高。”
 

    刘松年一口酒喷了出来“你别害猴儿。”
 

    “行。”祝缨敏捷地拿锅盖挡住锅,笑眯眯地说,“梧州山里的猴儿,我都养挺好的,猴儿不动我的庄稼,我也不难为猴儿。您不知道吧山里可凉快了,避暑好去处。大夏天的,夜里还要盖严了被子。”
 

    “我怎么不知道我游历登山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刘松年拿开锅盖,往砂锅里又放了一把切成条的豆皮说,“我去过的地方多了,这个就是那一年,寒雨连江,我困在一条船上,长夜无趣,船家炖肉请我。”
 

    “冷天吃口热乎的,那是不错。”
 

    两人吃完了一整锅,终于都满足了。
 

    雪已经很大了,刘松年道“今天就住下了吧,明早跟我走。”
 

    祝缨道“衣服没带呢。”
 

    刘松年打量一下她,说“不就朱衣么我还有件旧的。”
 

    祝缨道“那行。”
 

    当晚她就住在了刘松年家,刘松年家的客房清雅又不寒酸,院内一株古松,一看就值钱。祝缨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起身,雪还没有停,她也没有油衣之类,都是用的刘府的。
 

    赵振等人一夜兴奋没睡好,第二天早上爬起来还有点想往刘松年身边凑。刘府忙着早朝,也没功夫理他们,四人摸摸鼻子,又请示祝缨。祝缨道“你们带阿炼回家。小吴,带他们去国子监那里,给张生他们带个信儿,放假了我请他们吃饭。”
 

    “是。”
 

    雪变小了一些,祝缨搭了刘松年的便车,不用骑马淋雪,一同往皇城而去。刘松年家离皇城不远,须臾便至。一进宫门就得除去一应防雪之物,一些年老德劭的大臣得到小宦官代为撑伞的待遇。祝缨往后退了一步,让刘松年头上罩着柄大黄桐油伞到前面排队去了。
 

    因下雪,寒暄的人也不多,大家都想早点进去。今天这一场,大家都有资格进殿,进殿就不用淋雪了其中竟有脚底打滑,在宫里跌得满身雪的大臣。这些人在外面都是人见人敬的角色,狼狈的时候却是与常人无异。
 

    很快,一行人进到了殿中等皇帝,间或有寒暄拉近关系的。祝缨拍掉身上的雪,陈萌就过来跟她说话,低声问“如何”
 

    祝缨道“没挨打就算过关了吧。”
 

    “大郎,这位是哎哟,祝三郎。”
 

    “贾公。”祝缨对来人拱手。这一位是陈峦提拔过的半个学生,乃是经陈峦介绍给祝缨认识的。
 

    贾刺史一面说着“少年英才”,一面打量祝缨“还是这么精神”
 

    今天等待的时间略长一点,上朝之后主要是各部奏报。祝缨她们听着,到上面说散了,她们再出来。祝缨还是打算先去一下四夷馆,看看小孩儿有没有玩雪,怕他们着凉。才出大殿,就听一个人说“祝刺史”
 

    祝缨看着一个面生的老头儿,问道“您是”
 

    “老夫蔡厚。”
 

    “原来是侍郎。”祝缨口气变得凉了一点,目光定定地放在他的身上。
 

    蔡侍郎倒还稳得住,问道“子璋可否一谈”
 

    祝缨面色缓了一缓,点了点头。
 

    “那到舍下去”
 

    祝缨看了一眼殿中,问道“您不用留下来么大雪,恐怕有灾,工部应该会忙。”
 

    蔡厚道“无妨,这已是第三场雪了,早有准备。”
 

    “请。”
 

    两人并肩往外走,路上也不交谈,出了皇城,蔡厚也有马车,又邀祝缨乘车。祝缨也不客气,踩着脚踏上了他的车。蔡厚的车里也有暖炉,两人坐下,帘子放下来,里面的光线变得昏暗。
 

    蔡厚道“子璋少年英雄,令人好生羡慕,我在子璋这个年纪,尚是一身惨绿。前天与郑侯提起子璋,他也说,像子璋这样的人物,他也是少见的。”
 

    祝缨道“您过奖了。”
 

    “哪里,哪里,都是实话哟不是人人都能像子璋这么能干的,他们呐,差得远了。”
 

    祝缨道“您在陛下身边,几十年来见过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我又算得上什么呢我只盼人少挑我点儿错,就好了。”
 

    “子璋何出此言”
 

    祝缨道“您真不知道”
 

    蔡厚认真地说“子璋,咱们将话讲明白,千万不要有什么误会才好。”
 

    祝缨道“好。我也不愿与侍郎有什么误会。”
 

    蔡侍郎家也不太远,很快,蔡府到了。
 

    蔡侍郎道“请。”
 

    “您请。”
 

    两人进了蔡府,到了堂上坐下,蔡府仆人穿梭,奉上热的巾帕,又上脚炉之类。再奉茶,又上点心。蔡府的茶点也一桌一桌的,不但有甜食糕点,还有肉食荤菜,都冒着热气。
 

    两人略动了几筷子,才慢慢说到正题。蔡厚说“子璋离京城久了,乍一回来过冬,可还习惯”
 

    “还好。南方冬天是湿冷。”
 

    两人由冬天说到了南方,很自然地就说到了“误会”。
 

    蔡厚道“我写信给子璋并无他意,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祝缨也放下筷子,对蔡厚道“看来是我误会了,侍郎,请令侄女来,咱们对个账吧。把她的那个什么心腹管事也带来,这里面必有缘故。”
 

    “哦”
 

    祝缨点点头,又闭了嘴。蔡厚想了一下,对外面做了个手势,蔡娘子很快就来了。她没戴什么首饰,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见她行止,也是个有礼貌的女子,一应礼数俱全,也不敢就坐。行完礼,就对祝缨道歉“家里仆人冲撞了大人,是妾之过。”
 

    祝缨道“昨天大闹会馆的人呢”
 

    蔡娘子小声说“蔡福还在梧州会馆,他们不放人。”
 

    蔡娘子昨天派了蔡福过去,本以为很快就会有回信的,哪知等到下雪也没见人回来。她再派人去打听,好么,人被梧州刺史捆树上了。她情知不妙,跑到了叔父家里求助。等蔡厚知道了都宵禁了。
 

    祝缨对丁贵说“你去,把人带过来。把项大郎也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