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严查
“钥匙呢？”
“在这里，在这里。”刘管事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连忙将手中的钥匙递了上去。
官兴如见状，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
只见一名侍女快步走到刘管事面前，接过钥匙，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显然是去取证了。
御膳房总管站在一旁，心中愈发慌乱，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主动上前，向官兴如解释情况。
“回官宫的话，那库房钥匙为了保险起见，库房内门的钥匙只有一把，如今确实在下官手中，刚才去库房搬运这‘新油’时便是用的此钥匙。”
御膳房总管低着头，不敢正视官兴如的眼睛，声音略微有些发颤。
官兴如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御膳房总管，仿佛要透过她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开口问道，“你拿了这钥匙，可曾有其他人碰过？”
这一问，让御膳房总管面色煞白，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官宫明鉴啊！下官拿到钥匙后，未曾给过旁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妥善保管着，直到刚才去开库房才动用了钥匙。下官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啊！”
“把地上这三个带到院子里来，你跟上，其他人继续备膳，莫要耽搁了陛下和凤君用膳的时辰。”
刚把三人押到院子里跪下，去搜查刘管事房间的侍女也回来了，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呈到官兴如面前，“官宫，库房登记册在此！”
官兴如看也不看刘嬷嬷，直接接过册子，迅速翻到昨日香油入库的记录。
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那几行字迹工整的记录：入库时间、数量、来源（广华山）、验看人（钱、张、刘）、封条签押……一切都看似严丝合缝。
然而，官兴如的手指却停在了一个细微之处——入库登记的时间戳旁边，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小的墨点，像是笔尖不经意滴落，又像是……某种标记？
她将这页对准阳光，眯起眼细细打量，又翻过来，用这页正面对准阳光，发现墨点之前似乎有一处的纸张较其他地方稍薄，像是有轻微的涂改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官兴如将册子怼到刘管事面前，厉声质问。
刘管事盯着瞧了一会，像她这样整日面对着记录入库的人，对于库房的东西几乎了如指掌，对于每日入库的数量和大致物品也都熟悉，猛然发现有不对账的东西，她吓得瘫倒在地，“官宫饶命，奴婢不知啊！”
见刘管事也发现了不对，官兴如的眼神骤然一凝，猛地合上册子，目光如电般射向面如死灰的刘管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和冰冷的杀意。
“这册子上记着入库时间是辰时三刻，可问刘管事……从昨日辰时三刻记录起一直到现在，你都能确认这册子一直在你手里面吗？
本宫记得刘管事是可是宫中的老人了，不知你那大女儿在花房干的可还好啊？
刘管事……是你自己说，还是跟你那大女儿一起，结伴去慎刑司走一趟啊？”
在听到官兴如知晓自己和大女儿的关系时，她脑中如同惊雷炸响！
刘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无比的质问彻底击垮！
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官宫饶命，是……是有人威胁我，让我按他们说的做，否则就杀了我全家。我……我不敢不从啊！”
官兴如冷哼一声，“到现在还想推脱，你以为欺瞒陛下之罪斩不了你满门吗？还是以为你在宫中都做到了管事多年，兰阁还没查出来你祖上三代，不知你家有几口？
不管背后是谁指使，你身为库房管事，监守自盗，罪责难逃。先将她押下去，待查明背后主使，一并严惩！”
众人领命，将刘管事押走。
官兴如的目光透过那大敞的窗户，穿透氤氲的雾气，落在角落里那盘早已冷却、泛着诡异油光的“金缕飞雪片”上。
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辛气，仿佛还在鼻端萦绕，提醒着她这平静水面下的污浊。
“御膳房总管，”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四周剁菜声和汤锅的咕嘟声，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每个人的耳朵，“治下不严，致使如此劣油混入御膳，险酿大祸。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总管脸色瞬间煞白，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潮湿的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不敢发出一丝辩解。
官兴如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转向那堆贴着尚食局封条的油罐，眼神锐利如刀，“同时，从今日起，御膳房库房所有物品，无论米面油盐、珍馐干货，一律重新清点！一针一线，一罐一瓶，皆需重新登录入册！由内务府派员监查，本宫要看到滴水不漏的账目！”
这命令一出，御膳房众人心头俱是一紧。
重新清点？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钩子，瞬间钩住了所有人的神经。
方才还沉浸在“金缕飞雪片”风波可能只牵连尚食局的侥幸中的御膳房众人，此刻心头猛地一紧，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那点侥幸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无踪。
这哪里是简单的重新登记？
这是要掀开御膳房的房顶，掘地三尺的彻查！
意味着库房里那些积年的、早已被视为“惯例”的损耗——损耗？
呵，谁心里不清楚那损耗里有多少是进了私人的口袋？
那些不起眼的、无伤大雅的“小手脚”——克扣几钱顶级燕窝，替换几两陈年海参，或是将陛下赏下的珍稀食材“妥善保管”后再“合理损耗”……这些大家心照不宣、赖以滋润生活的油水，都将在这彻头彻尾的大清查之下，被明晃晃的光照得无所遁形！
要知道，御膳房是什么地方？
这是整个皇宫油水最丰厚、最令人眼红的肥缺之一！
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的，哪一个不是背景盘根错节、手段玲珑剔透？
平日里，就算是品级不高的小管事，出了宫门，那也是能把下巴仰到天上去的人物，寻常官员见了都要客气三分。
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这御膳房里流淌的“油水”吗？
如今，油锅翻了天！
劣油案发，尚食局的钱、张二人如同死狗般被扣下，已是前车之鉴。
这重新清点的命令，简直就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铡刀！
门外，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那些在尚膳监苦熬资历的、在内务府等着机会的、甚至是其她宫里想安插自己人的……哪一个不是磨刀霍霍，就等着御膳房这边出点纰漏，好把她们拽下来，自己顶上去分一杯羹？
更别提这次清查是由内务府直接派员监查！
那些内务府的笔帖式、司库，哪个不是人精？
哪个不是吹毛求疵爬上来的？
在那些冰冷、挑剔、一丝不苟的目光注视下重新登录造册……这一趟彻查下来，别说捞油水了，能把以往的烂账勉强糊弄过去，不被揪出大错，就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可以说，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整个御膳房，上至总管，下至烧火的小太监，谁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