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迷雾重重,步步为营

顾承砚望着信纸上最后一点墨迹被火焰吞噬,指节在檀木匣边缘叩了两下。

 匣中重庆发来的文件上,"顾"字密印在灰烬的阴影里忽明忽暗——这是苏若雪托人绕了三条线才送到他手里的,每一页都沾着长江水的潮气。

 "他们急了。"他对着窗外的雨幕轻声说。

 雨水顺着窗棂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半只鞋尖。

 方才王伯年掀翻的茶盘还在淌水,混着冷掉的茉莉香,倒像是某种暗号。

 次日清晨,顾承砚踩着满地水洼进了绸庄后院。

 苏若雪正蹲在染坊前核对新到的靛蓝染料,月白围兜上沾着几点蓝渍,见他来,便将算盘往怀里一收:"昨晚那封信,是用道林纸印的,墨色带松烟味——法租界那几家洋行专用的信纸。"她从围兜口袋里摸出半枚纸角,正是昨夜那封信被雨水泡烂的边角,"我让阿福去查了,最近三个月买过这种纸的,只有同泰保险和......"

 "天元洋行。"顾承砚接过纸角,指腹蹭过边缘细密的压纹,"若雪,你去重庆。"他突然说,"找你那位在海关当差的陈叔,我要知道天元这半年走了多少私货,尤其是生丝和棉纱。"

 苏若雪的手指在算盘上顿了顿,靛蓝染料在她指甲盖上晕开,像片小荷叶:"今早码头来消息,顾家那批运往汉口的真丝被海关扣了。"她抬头看他,眼尾沾着点染缸的水汽,"他们想绊住我?"

 "所以更要去。"顾承砚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塞进她手心,"这是我祖父当年跑丝路时用的,海关的人认。"他望着她把玉牌塞进围兜最里层,又低头将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今晚十点,有班去南京的夜车,转乘轮船。"

 苏若雪突然笑了,指尖在算盘上敲出清脆的响:"顾少东,你这是要我当女镖师?"她起身时围兜带翻了染料桶,靛蓝的水在青石板上漫开,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我去,但你得把王伯年那批闽北的蚕种先接回来——他昨晚在商会拍桌子,说再等三天,蚕宝宝要饿瘦了。"

 顾承砚应下,转身往商会走时,袖中怀表硌得手腕生疼。

 商会礼堂的电灯在水晶罩里晃出光晕,顾承砚站在讲台中央,面前摆着一叠报表。

 台下坐满了穿长衫的老板,荣老板的翡翠扳指在第一排闪着幽光,王伯年的旱烟杆在后排敲得桌子咚咚响。

 "诸位都知道,上月福兴的棉纱在吴淞口滞留七日,同泰保险赔了十万块。"他翻开最上面的报表,"可谁知道,那批棉纱最后去了哪里?"他抬眼扫过人群,看见柳婉如的管家缩在角落,西装领口渗出细汗,"去了闸北,进了日商的纺织厂。"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王伯年的旱烟杆"咔"地断成两截:"狗日的!"荣老板的翡翠扳指在桌面上压出个白印:"顾少东,你说怎么办?"

 "建黑名单。"顾承砚抽出张纸拍在桌上,"凡与敌资有染的商行、保险、码头,一概不合作。

 政府不管,我们自己管。"他望着柳婉如管家摸向怀表的手,"从今天起,顾氏绸庄的生丝,只卖给上了'清白榜'的买家。"

 散会时已近黄昏,法租界的巡捕敲着梆子沿街而过。

 顾承砚刚走到门口,就见张维钧的黑轿车"吱"地刹在面前。

 车窗摇下,张维钧的金丝眼镜反着光:"顾少东好手段,把整个商界都绑上你的战车。"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绸,"你就不怕哪天车翻了,连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