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绿梅

    见有人认下了那画,萍容微微一笑,拍拍手,便有两个低眉顺眼的小黄门端着两只金镶玉嵌的匣子从外头进来。
 




    萍容道:“梁小主才情卓越,自然当赏。”
 




    说罢,她拍一拍手,小内监们便当着众淑女的面,掀开了盒盖子。
 




    待看清匣中搁着的东西后,在场淑女们无不色变——
 




    上好的银丝软垫上,赫然是一对血迹斑斑的拶子!
 




    萍姑姑仍端着那见人三分笑的善面,可说出来的话却教人发自内心胆寒:
 




    “德妃娘娘有桃花过敏之症,淑女梁氏竟在画作颜料中添加桃花汁子,戕害娘娘贵体。娘娘有旨:绿梅寡淡,不若添些浓色更加美观。梁小主既有一双巧手,娘娘便赏您以指尖血入画,为这春日添个十全十美的鲜艳意头。”
 




    这是要废了梁氏的双手!拶刑残酷,虽不至要她性命,可从此之后也是个废人了,在深宫之中,一个残疾的嫔妃将永无出头之日。梁氏吓得抖如筛糠,几乎瘫坐在椅子上。萍姑姑带来的小内监走上前来,一左一右便要将她架走。梁芳玉奋力挣扎,突然回头恶狠狠望向颂兰的方向:
 




    “我父亲乃是当朝中书省参军,那画不是我画的!是乔氏!那贱婢害我,姑姑明察啊!”
 




    萍姑姑面色微动,见梁芳玉说得指名道姓,不由得朝她手中所指的“乔氏”望去。
 




    这一眼,不由得叫萍姑姑眉梢微挑。
 




    座上端坐着个弱质纤纤的小娘子,此番被吓得面无人色,虽勉力维持着端坐仪态,可娇躯微微颤抖,仿若雨中飘摇的娇花。一双剪水眸中溢满惊慌,素唇紧抿,端的是我见犹怜。五官尚未完全长成,可那清丽的轮廓,已然隐隐显出几分未来天姿国色的风华。
 




    此女绝非池中物——不过是瞬间的念头闪过,萍姑姑抬起手,制止了内监对梁氏的拖行。
 




    “不过一幅画而已,小主却三/反四覆,出尔反尔。这画究竟是谁所作,奴婢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梁小主可要好好想,好好说。否则牵累了储秀宫旁的小主们,便是陛下和太后娘娘也容不得您了。”
 




    三言两语,已将梁氏托成了一个活靶子。恐怕今日她便是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亦将成为秀女间人人唾弃的众矢之的。
 




    梁氏惊魂未定,趴在地上犹自喘气,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若说是乔颂兰作的,那不摆明了她弄虚作假,欺压秀女么!可那拶子上的血迹吓得她几欲作呕。她一个闺阁千金,连杀只鸡鱼的场面都没见过,若是被上了刑,那便全完了!梁家……
 




    梁芳玉把心一横,正欲辩白,却听得身后一个娇怯女声颤巍巍道:
 




    “回姑姑,臣女便是与梁淑女同住的乔氏。那副绿梅,确是梁姐姐所作无疑。”
 




    这贱人!梁芳玉大惊,回身过去死死盯着半跪在地上的乔颂兰,乔颂兰却连看也不看她,只专心盯着地上青石砖上镂刻的云纹。
 




    “姐姐精于绘画,同住时常教导妹妹们,画之一道,写意重于塑形。是以在画中添入花汁,无非是求其气味幽微,能仿寒梅‘唯有暗香来’的意境罢了。恰逢春朝,姐姐寻不到梅花,才以储秀宫盛放的桃花替代。”
 




    她抬头温然含笑,“梁小主与德妃娘娘母家乃是故交,梁姐姐亦曾对臣女们说自闺中便仰慕德娘娘风仪万千。况且淑女们日常作业只交予夫子研判,梁小主怎能未卜先知,料到画作能得娘娘青眼。此事不过巧合,臣女们素闻德妃娘娘治下宽仁,还请姑姑明鉴,饶恕梁姐姐无心之失吧。”
 




    乔氏……萍姑姑盯着低眉顺眼跪着的乔颂兰,心中已有了决断。她肃容道:
 




    “老奴不过奉命行事,此事疑点颇多,娘娘亦不会平白无故冤了好人。不过娘娘贵体受损,纵使无心之过,亦需小惩大诫,以正宫规。”
 




    颂兰忙道:“臣女愿与梁姐姐一道,抄写《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经》百遍,以求娘娘贵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