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襁褓残痕,寒崖往事(第2页)
老周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青筋直跳:“你、你胡说!血口喷人!”“我胡说?”秋姨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夜戌时三刻,你鬼鬼祟祟溜进库房,出来时怀里鼓鼓囊囊的。要不是我当时去茅房,还真发现不了。怎么,要不要我去告诉家主,或者......告诉少主?”她故意把“少主”二字咬得很重。
老周头的手抖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惊恐和愤怒:“秋桂兰,你别欺人太甚!我不过拿了两盒快过期的熏香,那玩意儿放着也是浪费!”
“哟,这我可不管。”秋姨晃了晃手中的帕子,“你要是把少主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我,我就当没看见。不然......”她拖长了声音,“我这张嘴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说漏了。”
老周头咬牙切齿地盯着秋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沉默半晌,他终于恨恨地吐出一句:“算你狠!”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说,“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往外透一个字,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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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姨连忙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放心放心!你快说,我保证烂在肚子里!”老周头又往四周看了看,才凑近秋姨耳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随着他的讲述,秋姨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都泛出了青白......
老周头喉咙发紧,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那年雪下得能埋人,家主带了五个护院,从城西乱葬岗边上的破庙把人拖出来。那孩子死死抱着块发黑的馒头,指甲缝里嵌满血泥,见人就咬,活像头小兽。”他顿了顿,瞥见秋姨瞪大的双眼,声音更轻了,“家主嫌脏,当场让人用麻绳捆了,在结冰的河水里涮了三遍,那孩子嘴唇紫得跟茄子似的,愣是没哭一声。”
秋姨的指甲掐进掌心,云锦帕子被攥得发皱:“生辰......生辰也是随便定的?”“可不是?”老周头冷笑一声,踢开脚边的碎石,“家主翻了翻黄历,说腊月廿三宜祭祀,就当是那孩子生辰。当夜家主在正厅摆宴,那孩子却被锁在柴房,连口热汤都没喝上。”他突然凑近,呼出的白气喷在秋姨脸上,“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能说了吧?这些事要是传出去,家主能把咱们的舌头都拔了!”
秋姨浑身发冷,仿佛看见当年蜷缩在柴房的小小身影。她刚要开口,忽听得竹林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瞬间僵住。老周头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推进旁边的灌木丛。枯叶簌簌落下,一双绣着金线云纹的皂靴从眼前掠过,是墨府的管事在巡夜。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老周头松开手,恶狠狠地说:“记住,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懂!”秋姨急忙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攒的碎银子买的酱牛肉,你拿着。”她望着老周头警惕的眼神,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着,少主这些年不容易,想给他过个像样的生辰。”
老周头盯着酱牛肉,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一把夺过塞进怀里:“别再缠着我!”他转身消失在竹林深处,衣摆扫过带刺的藤蔓,发出沙沙声响。
老周头转身要走,秋姨突然又拽住他衣角:“等等!你再好好想想,当年夫人......就是少主生母,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时辰?怀胎几个月才生下少主?”
老周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甩开她的手:“你还有完没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生辰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秋姨急得直跺脚,“我听接生婆说过,早产的孩子生辰得往前推,足月的又得算日子......你仔细想想,夫人怀着孕被赶出府,在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少主的生辰说不定根本不是腊月廿三!”
老周头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十六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过:浑身是血的丫鬟从后门爬进来,哭着说夫人在破庙难产,生下孩子后就咽了气。当时家主正在前厅会客,随手扔下一句“庶子而已”,连正眼都没瞧那襁褓一眼。
“你、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老周头声音发颤,“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家主定的日子,谁敢......”
“我就想给少主过个真正的生辰!”秋姨眼眶发红,“你没见他每次看着府里其他人庆生时的眼神......他也是墨家人,不该连自己出生的日子都不知道!”
老周头沉默良久,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草料,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我只记得......那年六月初五下着暴雨,夫人身边的丫鬟回来报信。至于怀胎多久......”他突然打住,警惕地看向四周,“别再问了,知道越多,死得越惨!”
“老周头!”秋姨见他要走,急中生智喊道,“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把库房钥匙的事烂在肚子里!上个月你说钥匙丢了,其实是藏起来了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老周头的脚步僵在原地,手中的草料簌簌掉落。秋姨的话像根刺,扎进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那天他确实没丢钥匙,而是偷偷藏了起来,因为他发现库房暗格里,藏着家主和苏记商号的密信,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足以让墨家万劫不复。
“三日后丑时,老地方。”老周头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消失在竹林深处。秋姨望着他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云锦帕子,绣了一半的梅花在月光下泛着血色。
三日后丑时,墨府的更鼓声还在远处回荡。秋姨裹紧粗布棉袄,踩着满地霜花往城西走。竹林尽头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巨大阴影,她刚要迈步,树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猛地拽进灌木丛。
“你疯了?”老周头压低声音,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凝成白雾,“家主的暗卫今夜在巡夜,差点被发现!”他松开手时,秋姨才注意到他腰间别着把短刀,刀刃上还沾着半干的草屑。
两人默不作声地往更深处走。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声响,惊起几只夜枭。直到穿过一片荆棘丛,来到一处荒废的土地庙前,老周头才停下脚步。庙门斑驳的“土地公”三字在风中摇摇欲坠,墙角结满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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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早产。”老周头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年六月初五,雨下得人睁不开眼。她身边的小丫鬟爬了整整一夜,才从城西破庙爬回轩墨庄报信。”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土地公剥落的胡须,“听说......夫人是被家主派人故意引到那条湍急的河上,马车翻了,她也是幸运,被冲上岸,爬了几里地才到破庙。”
秋姨捂住嘴,压抑的抽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月光透过庙顶的破洞洒进来,照见老周头布满皱纹的脸,那上面的恐惧和愧疚,比任何时候都明显。
“少主生下来不足五斤,浑身青紫。”老周头继续说,声音越来越轻,“家主说腊月廿三日子好,就把那天定为生辰。可我记得清楚......”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小丫鬟咽气前说,夫人临产前一直念叨‘六月,初五,我的儿’......”
土地庙外传来夜风吹过竹林的呜咽声。秋姨感觉膝盖发软,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蹲下。云锦帕子从袖中滑落,绣了一半的梅花落在尘土里。她想起今早收拾少主书房时,看见她对着一幅破旧的梅花图发呆,眼神里的眷恋让人心疼。
“别再查了。”老周头弯腰捡起帕子,塞进她手里,“家主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的知情者。上个月失踪的账房先生,就是因为多嘴问了句夫人的事......”他突然噤声,警惕地望向庙外,远处传来犬吠声,由远及近。
“快走!”老周头拽起秋姨就跑,两人跌跌撞撞地穿过荆棘丛。秋姨的棉袄被划破,掌心被刺扎出血,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初五”两个字,还有老周头最后那句话:“有些真相,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两人跌跌撞撞跑出小树林,在一处断墙边停下喘气。秋姨甩开老周头的手,发间的木簪歪歪斜斜,眼中却燃着执拗的火:“你还藏着多少事?夫人有没有说孩子生辰八字?”
老周头望着远处墨府方向若隐若现的灯火,喉结剧烈滚动:“我说过别再问!家主豢养的死士耳目遍布全城,被发现咱俩都得死!”
“死?”秋姨突然冷笑,从袖中掏出半块发黑的饼子,“这是今早厨房剩下的,我留着当午饭。你以为我在轩墨庄当牛做马五年,还怕死?”她将饼子狠狠摔在地上,“我就想知道,那个总在书房熬夜到三更的孩子,他到底哪天出生!”
老周头嘴唇颤抖着,伸手去够腰间短刀又猛地缩回。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惊惶与挣扎:“你非要把伤疤都撕开才甘心?夫人早产足足两个月,在破庙血水里生下孩子,最后只......”他突然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只什么?”秋姨上前揪住他衣领,粗布衣裳下嶙峋的骨头硌得她掌心生疼,“是不是只来得及在墙上写个‘八’字?是不是那半块带齿痕的馒头,是少主在冰天雪地里唯一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