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吻回环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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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就这么过去。
 




    意外的是,邢屹在这一周里过度忙碌,高烧不退,在病房躺了一天,现在还在吊水。
 




    是坏事也是好事。
 




    邢屹不在家,孟纾语借机收拾好行李,一大早拎着箱子出门。
 




    不料被三名保镖拦在别墅门口。
 




    她紧攥着行李箱拉杆,沉下一口气:“请你们让开,我赶着去机场。”
 




    拿钱办事,办不好就要被炒,保镖只能铁面无私:“孟小姐,邢先生交代过,您现在还不能出去。”
 




    “他说的话我一定要听吗?我要回去看我妈妈,你们别再拦我了。”
 




    对方建议:“或许您可以让您母亲过来看您。”
 




    孟纾语喉咙一哽,攥着拉杆的手紧绷到骨节泛白。
 




    “抱歉,我妈已经去世了。”而我很想她。
 




    保镖
 




    神情怔愣,似乎无话可说。
 




    孟纾语不顾他们阻拦,拉着硕大的行李箱踏下台阶。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逐渐减速的车辙声。
 




    抬眼看去,车子已经停在门口。
 




    邢屹从后排下车,上身深黑色高领,手臂搭着一件长款大衣,似乎懒得穿,身形一如既往的笔挺,神情没有一丝病恹感。
 




    他随性甩关车门,冷冽目光撞开半空中飘摇的细雪,直直落到她身上。
 




    孟纾语定在原地,目光飘忽一瞬,心跳顿时加快。
 




    邢屹走上前,硬生生拿走她的行李箱,直接交给保镖。
 




    她拧得手腕都疼了,还是抢不回箱子。
 




    很无力,邢屹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用各种或轻或重的手段,切断她每一条退路。
 




    哪怕她这次只是想回家看看,并没有跟他作对的心思。
 




    她太阳穴一阵抽痛,抬头跟他对峙。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今天就是要回家,你再怎么拦也没用。”
 




    邢屹目光戏谑,伸手帮她理了理歪斜的围巾,轻笑一声:“我在医院待了一天,你就趁火打劫?”
 




    “是你趁人之危。”她看向那位神情紧绷误入战场的保镖,严肃伸手,“还给我。”
 




    对方为难片刻,见邢屹没什么反应,于是悄声松开手,孟纾语见机直接把箱子拿过来,绕过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径直踏下台阶。
 




    邢屹冷淡开口:“确定要走?”
 




    她步伐不停。
 




    “你不是看见了吗?还要问。”
 




    刚要走出院门,耳后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警示:“你是不是忘了,你那位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朋友,现在还在国外。你要是走了,我不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孟纾语停下脚步,心凉了半截。
 




    他总是拿她最在乎的人来威胁她。
 




    沉默片刻,她摘下无名指的戒指,转身想也不想,朝他站立的方向用力一扔。
 




    咣当一记,戒指不见踪影。
 




    话就撂在这儿:“如果她死了,你也别指望我活着。”
 




    邢屹远远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
 




    孟纾语推开院门,迎着风雪继续往前。
 




    印在雪地上的脚印,连起来不过数米。
 




    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明天再走。”他鼻尖蹭着她耳朵,嗓音沙哑拂落,“再陪我一天。”
 




    她气结,拧着肩膀挣开他:“我不要!”
 




    邢屹收紧手臂,呼吸深埋下来,额头蹭过她颈窝。
 




    她身形一滞,这才发现他体温这么烫,烧还没退。
 




    他喘息很重,中途短暂的气息停顿,竟让人产生一丝他在颤抖的错觉。
 




    因为咳嗽一整天,他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孟纾语,我需要你。”
 




    她鼻梁一酸。
 




    “你才不需要我,你只需要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人。”
 




    “不是。”
 




    “明明就是,你软禁我,想方设法让我听你的话,我什么都拒绝不了”
 




    “嗯,都怪我。”他埋在她肩上低喃着,“我有病。我心理变态,治不好。”
 




    孟纾语恍然想起,那天在老宅,邢屹对星星说的话。
 




    有时只是轻飘飘一句,对人造成的负面影响却是覆水难收。
 




    或许她不该骂他有病。
 




    可是事实难以否认,她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索性沉默,不赞同也不反驳,只当他在自言自语。
 




    邢屹顺着她颈侧蹭到她脸颊,气息热烘烘洒落:“孟纾语,你图不图我钱?”
 




    “啊?”
 




    “小鬼说,要想办法逗女孩子高兴。想来想去,还是钱比较实在吧。花钱买你陪我的时间,一天七位数,够不够?”
 




    “”
 




    她半晌没应,邢屹轻轻掰过她脸颊,在对视中追问:“钱也不要?”
 




    她吞咽一下。
 




    “不要。不义之财。”
 




    刚说完,邢屹忽然拿出手机。
 




    真给她转了一笔。
 




    孟纾语登时局促,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突然进这么大一笔钱,银行会不会怀疑她在搞诈骗啊。
 




    坚持要给他退回去,邢屹夺过她手机,把她抱到行李箱上坐着。
 




    他双手撑在箱顶两侧,虚虚圈住她,低身打岔:“钱也收了,做个交易不过分吧。”
 




    她下意识警惕,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盯得稍稍后退,下巴埋进围巾里。
 




    声音被毛线闷着:“就多陪你一天,你想要什么交易。”
 




    邢屹伸手过来,勾着食指把她掩耳盗铃的围巾轻轻往下扯,露出她小半张脸。
 




    这下毫无遮挡,她戒备的表情全然暴露在他眼底,他耷着眼睫笑了下,对她说:“就像以前一样,跟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
 




    “要我抱抱。”
 




    第55章 现在只想*你
 




    真是图穷匕见。
 




    孟纾语眨两下眼睛,视线飘忽。
 




    “不说,不想说。”
 




    “不说就做。”
 




    邢屹突然凑过来亲她脸颊,顺便趁火打劫把她手机抢了。
 




    “你抢我手机干嘛!”
 




    她起身去夺,他手臂伸得很高,非要逗她。
 




    急得她踮脚又转圈。
 




    “我要退票,快点还我。”手在半空中捞划两下,根本拿不到,“还我啊”
 




    他十分配合地跟她原地兜圈,钓鱼一样从上方看她,饶有兴致眯起眼:“为了留下来陪我,你态度很积极啊。”
 




    这人是不是烧糊涂了?
 




    她皱眉抗议。
 




    “才不是。退票晚了要收手续费的,好不划算。快点还我手机。”
 




    这话不知戳到他那根神经,邢屹脸色阴沉,就着举高的姿势单手操作她手机。
 




    改了八百回密码,他每次都能解开,一点隐私都不给人留。
 




    眼看他手指在屏幕上来回点按,她还没从抢夺的氛围里回过神,手机已经塞回她掌心。
 




    界面显示退票成功。
 




    动作怎么这么快。
 




    孟纾语背过身去,有点郁闷地翻划手机,查看这次扣了多少手续费。
 




    不对。
 




    她卡里现在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要心疼退票手续费?
 




    又惊觉,完了,她的思想被金钱玷污了。
 




    邢屹没个正形地抱过来,下巴搭在她发顶,好像把她当成临时休息所,直接借着背后抱的姿势闭眼小憩。
 




    很累吧病还没好就出院了。
 




    孟纾语原地不动,胳膊肘向后轻轻戳一下他。
 




    “钱我不要,退给你。”
 




    他大概是很困,回话慢了几秒。
 




    “你敢。”
 




    果然还是这个臭脾气。
 




    她好声好气商量:“那我把这张卡当成你的,就当存着。”
 




    他冷哼:“跟我开情侣小金库?你想得美。”
 




    “”
 




    怎么他说什么话都能让人来气。
 




    孟纾语一个闪身从他怀里钻出去,随手抓了把积雪,团一个小雪球砸他。
 




    没砸中,他一只手稳稳接住,表情分明困倦得不行,到底哪来这么多精力陪她打闹。
 




    还嘲讽她:“就这点力气,你到底行不行啊。”
 




    本来就没想把他砸疼。
 




    孟纾语撇撇嘴,不自在地拍干净手,自顾把箱子往回拉,一边朝院门走去一边碎碎念。
 




    “你到底是由什么特殊细胞组成的,跟手指上的倒刺一样,动不动就惹人生气,好想一口气拔掉你。”
 




    邢屹慢悠悠跟上来,拿过她手里的箱子。
 




    “要拔吗。那先回去插上。”
 




    孟纾语几秒才回过味来,差点跳脚。
 




    “你正经一点!”
 




    他理直气壮:“我说什么了?自己想歪别怪我。”
 




    真气闷。“就你有理。”
 




    细雪飞旋,两人信步往前走,箱子轮滚碾过地上一层半薄积雪,发出细微声响。
 




    他步子迈得大,孟纾语小碎步跟上他,边走边仰头看他说:“商量好了,就陪你一天,我明天就走哦。”
 




    邢屹不置可否,径直推开半掩的金属院门,让她先进去。
 




    她亮莹莹的双眸眨了一下,视线始终跟随着他,生怕他漏听一句,“还有,你把我朋友送出国,必须让她安全回来。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
 




    邢屹保持步伐,头都转不一下:“就怎样?”
 




    她快速思考,专挑狠的说:“我就从天台跳下去。”
 




    他对此不屑:“又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在嘲笑她上一回气急翻阳台的凶猛操作。
 




    她脸颊
 




    红温,差点左脚绊右脚,镇定下来说:“那我不跳,我要把你从天台推下去,完成我的复仇计划。”
 




    他这会儿倒是良心发现了,闲闲补充一句:“杀人犯法,牢底坐穿。”
 




    “那我也跳下去。”
 




    “真可怕,想跟我殉情。”
 




    “?”
 




    邢屹先一步踏上台阶,她故意慢一步,攥拳对着他的背影虚虚捶了两下。
 




    随后拾阶而上,刚想低头裹一裹松散的围巾,一团黑影突然压过来。
 




    邢屹面对面倒在她身上,她惊得踉跄,使出浑身解数保持平衡,顿时手足无措。
 




    “怎么了?”
 




    他一声不应,黑茸茸的脑袋靠在她肩上,整个人仿佛喝醉一样不省人事,呼吸声沉重而失序,听得她心慌。
 




    邢屹蹭在她肩头,低喃她的名字。
 




    她心头一绞。
 




    身前的男人可恶至极,让人讨厌又让人担心,她不禁喉咙发紧:“我在呢,我马上叫医生来家里,你等一下。”她伸手掏口袋,动作焦急凌乱,半天掏不出手机。
 




    邢屹攥住她手腕。
 




    “去医院,你陪我。”
 




    他嗓音哑到咬字不清,最后一个字被尾音吞没,仿佛一声难捱的喘。
 




    孟纾语被迫承受他全部的重量,沉得她骨头都要散了,转头看去,三个保镖在花丛埋头寻觅,似乎在自觉寻找她扔飞的戒指。
 




    事赶事乱做一团,她头昏脑涨,朝那边喊:“麻烦你们过来帮个忙!”
 




    就这样把人塞进车里,急忙送到医院
 




    这间是他待过的高级病房。
 




    护士如释重负:“真吓死我了,邢先生昨晚还在的,一大早人就拔了针管不见人影”
 




    说时给他量了体温,已经烧到39度8。
 




    不是装的。
 




    于是又开始打吊瓶。
 




    邢屹躺在病床上,左手背的针孔都泛青了。
 




    他另手搭在额上,闭着眼,一股子懒恹倦乏的劲,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烧到多少度。
 




    护士叮嘱完便离开病房,孟纾语坐到床边,看了眼透明管中滴落的药液,一时不知该干什么。
 




    直到他动动膝盖朝她后腰顶了一记,她轻吟一声捂着被他欺负过的地方,“你干嘛”
 




    他嗓音泛哑:“除了干你还能干嘛。”
 




    “你,”她羞恼得语无伦次,目光埋怨,“你少说点浑话吧,都快烧到四十度了。”
 




    邢屹懒笑一声。
 




    “要不要试试四十度的?”
 




    试他个头,一肚子坏水。
 




    “你睡会儿吧,我回家一趟,待会儿再过来。”
 




    她起身,邢屹睁开眼瞥她。
 




    “多久?”
 




    她觉得自己被怀疑了。
 




    “干嘛,真的就离开一下下,你不用这么草木皆兵,我又不像你,总是骗人。”
 




    邢屹又闭上眼,懒声懒调:“别让我等太久。”
 




    孟纾语回到家,把笔记本电脑和纸质的实习日志一并放进包里,带回医院。
 




    中途路过别的病房,听见有人哇哇大叫,似乎是受伤的部位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声音撕心裂肺,让她想起之前在游轮上,邢屹表哥被他折磨时的惨叫声。
 




    见血的恩怨,对方怎么可能轻易放下,绝对恨不得以牙还牙。
 




    邢屹在门口朝她倒来的那一瞬,她不合时宜地感觉到,意外不止这一桩。
 




    希望是第六感出错吧。
 




    他对待别人一贯地恶劣,坏里为数不多的好,没给过别人。
 




    只给了她。
 




    孟纾语沉下心,加快脚步走向病房。
 




    一开门,里面闹哄哄。
 




    邢屹那帮发小赶过来看他,贱兮兮趴在病床边上。
 




    “屹啊,你可千万挺住,你才23啊。”
 




    “对啊,小语妹妹还没答应嫁给你呢,你早死就太可惜了。”
 




    “现在是没有老婆的野人,死了就是没有老婆的野鬼了。”
 




    邢屹一脸烦躁:“你们三个是不是有病。”
 




    孟纾语慢步走进去,三个男生齐刷刷回头,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下一秒非常自觉地闪出去。
 




    病房安静下来,她把电脑和书本放到靠墙的书案上,动作轻顿片刻,隔着几米回过身,正好撞进他好整以暇的目光。
 




    她犹豫几秒,正经说:“你最近小心一点。”
 




    邢屹靠着床头悠闲半躺,一手垫在脑后,偏额打量她。
 




    “怎么,你要给我下毒?”
 




    她无语凝噎。
 




    “乱讲。我的意思是,你手段那么过分,身边有不少人记恨你吧。”
 




    他浑不在意:“嗯,然后呢?”
 




    孟纾语转过背整理物件,若无其事说:“万一有人记仇,私下报复你,比如偷偷往你车里放炸。药之类的,然后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人一坐进车里,整辆车就炸了。”
 




    “哦。”邢屹淡声说,“最先被炸死的应该是林泽。”
 




    “你不要乱说,平时对林助好一点,人家很敬业的。”
 




    邢屹无谓地笑了下,不置可否。
 




    在病房待了一天。
 




    到晚上,孟纾语坐在书案前兢兢业业写实习报告,邢屹冷不丁出声:“过来写。”
 




    怕他又发难,她只好把本子拿过去,放在松软床沿,中间垫一本硬皮书,就这么写。
 




    像个认真赶作业的小学生,邢屹静静打量她,伸手绕她的头发玩,她拍了他两下。
 




    忙着应付他,一心多用,倦意悄然入侵。
 




    本来想认真写完,不料直接倒在他掌心睡着了。
 




    邢屹摸摸她脸颊,手掌托着她一小团柔软的脸颊肉。
 




    半晌,她嘴角轻动,溢一声梦呓。
 




    “邢屹”
 




    他神情微动。
 




    没想到下一句:“你等着,我要揍你一顿”
 




    大学在散打社待了四年,连个皮毛都没学会,还想揍他。
 




    邢屹靠在床头,微微歪着脑袋端详她,手指挑起她一缕长发,勾在指尖绕了绕。
 




    孟纾语半梦半醒,身子一下子沉一下子轻,好像被人抱上了床。
 




    莫名有点痒,她缓缓睁眼,目光所及,是邢屹贴在她身前上下起伏的脑袋。
 




    她瞳孔一震。
 




    他正撩起她衣摆,脑袋钻进来,亲吻她肋骨周围淡去的印记,甚至用舌尖轻轻舔/弄,勾出她一声轻软的喘息。
 




    “你干嘛,这里是医院!”她试图用双手推他,却发现其中一只手动不了了。
 




    惊慌抬眸。
 




    手铐?!
 




    他竟然把她铐在床头。
 




    孟纾语怔得头皮发麻,邢屹压着她,手掌按着她腰两侧,舌尖动作停下来,撩起眼皮掠她一眼。
 




    “很惊讶?”
 




    她呼吸急促:“为什么锁我!”
 




    “因为一天不够。”邢屹撑在她身上,肩背微微拱起,低下头,呼吸埋在她胸口,沉声说,“想让你多陪几天。”
 




    这人怎么这样!
 




    “说好只陪你一天啊”
 




    他自有一套霸王逻辑:“一天有多长,我说了算。”
 




    孟纾语后背一凉。
 




    就知道他不可能一夜之间改邪归正。
 




    她轻叹一声,没力气跟他硬碰硬,又考虑到他生着病,她心软。
 




    于是用另一手摸他脑袋,手指陷进他有点扎手的黑发里。
 




    “我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你就不能乖乖等我回来吗。”
 




    邢屹从她胸前抬起头,幽邃目光自上而下注视她  ,喉结莫名动了一下。
 




    她沉默几秒,尽管有点害怕,依旧温声对他说:“你好好养病,乖乖等我吧。”
 




    邢屹眉心一动,突然在她颈侧咬了一记,有点疼,她倒吸一口凉气,继续跟他讲道理,“你考虑一下好不好?”
 




    不知他抽什么风,好像被她话里哪个字眼撩拨到了,浑身燥意,他含住她耳垂恶劣逞凶,哑声说:“我现在只想*你。”
 




    第56章 等待温柔回吻
 




    热吻急覆而下,她大脑宕机,邢屹贴着她的唇沉喘深吻,压在她肋骨的手忽然绕到身后,指尖轻轻一挑,依附她颤抖的频率解开排扣。
 




    混蛋怎么这么熟练!
 




    孟纾语偏过头喘气,并紧的膝盖被他用力抵开,腰身周围又被他掐来揉去,她哪哪都顾不上,他迎着她的喘息肆意放浪,恨不得把她吞吃入腹。
 




    一路从嘴唇被他吻到脖子,再到锁骨,呼吸心跳乱作一团,根本招架不住。
 




    邢屹贴着她颈侧低喘吮吻,她视野凌乱,只能看见黑茸茸的脑袋在她身前蹭来蹭去。
 




    “你又发。疯”
 




    不是发疯,而是发。情。
 




    他总有理由:“是你勾。引我。”
 




    “?”
 




    她只是说了两句安抚的话,怎么就成勾。引。
 




    “是你思想不纯洁,我明明在跟你谈正经事”
 




    他哪管什么正不正经,只顾压着她到处乱蹭。
 




    “做。爱就是正经事。”
 




    她慌了神:“生病怎么做啊,你就不怕——”
 




    等等。
 




    掐在他肩上的手碰到他颈侧脉搏。
 




    这一片本来很烫,现在却冷得惊人。
 




    他的体温已经滑向另一个极端,她脑子轰的一下。
 




    “你不是吊完三瓶点滴了吗,怎么还这么”
 




    邢屹置若罔闻,亲吻她耳垂下方的肌肤,急促呼吸缠在她耳边,情。欲和病态交糅,喘得她心慌意乱。
 




    一只手推不开他,她只好使尽全力,把另一手从皮革手铐里挣出来。
 




    边缘剐蹭,腕上晕了一圈红痕。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给她留了挣脱余地。
 




    当然也可能是她太瘦的缘故。
 




    不管什么原因,她顾不上思考,立刻伸手按响护士铃。
 




    焦急乱动的手又被他攥回去,邢屹阴沉沉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
 




    这里空无一物。
 




    他沉着嗓:“戒指呢。”
 




    早上气急时被她扔了啊他忘了吗?
 




    完了,他烧糊涂了。
 




    可是现在还谈什么戒指,都病成这样了。
 




    她急得声颤:“戒指、戒指我回去再找它,你先起来好不好?我叫医生过来了,你现在病得很重。”
 




    他又盯过来:“我问你,戒指呢。”
 




    阴冷和病态在他身上同时弥散,没有一丝沉郁脆弱,反而愈加强势,一双漆黑眼眸盯得她心紧。
 




    他手也凉得要命,牢牢攥着她,压制她脉搏里惊慌涌动的血液。
 




    直到医生护士赶来病房,白大褂蜂拥而至,或许晃了他的眼,他烦躁地皱了皱眉,这才松了手,让她离开。
 




    孟纾语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走廊外站着。
 




    后背贴着墙,冰冷感顺着衣料穿透骨骼。
 




    心乱如麻,又格外恐慌,一时分不清惊惧来源,不知是因为他侵略性泛滥的眼神和那枚用来锁她的手铐,还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病症
 




    凌晨,检查结果出来。
 




    败血症。
 




    由病毒感染造成的全身性急症,死亡率极高。
 




    幸好发现得早,抗菌及时,病情得到初步控制。
 




    检查出致病源是非传染性病体,无需隔离。
 




    孟纾语得到护士允许之后进入病房。
 




    推开门,她下意识止步,攥着门把手调整呼吸,目光落过去。
 




    最先看到心电监护仪。
 




    体征平稳。
 




    她刚要走进去,身侧突然闪过一阵风。
 




    林泽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堪堪停稳,撑着膝盖喘气,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祖宗,您真是我祖宗!幸好没什么大碍,要是有,我怎么向老爷子交代啊?”
 




    邢屹一手搭额,烦倦地闭上眼。
 




    “少烦我,还没死就急着哭丧。”
 




    孟纾语心说你太没礼貌了!人家好歹是来关心你的。
 




    “啊,孟小姐。”林泽刚发现她,立刻直起身,“不好意思,失态失态。哦对,水果什么的都放这儿了,你们聊,我先出去。”
 




    林泽闪出病房,小声关上门。
 




    孟纾语定在原地,两手在身前局促地扣了扣,再一抬眼,一道半冷不热的视线扫过来。
 




    他眯起眼:“罚站?”
 




    当然不是。
 




    她默默走过去,正好他的手机贴着床头柜响动。
 




    她看一眼屏幕。
 




    “你有电话。”
 




    邢屹无动于衷,搭在额上的手垫到脑后,一言不发,就这么云淡风轻睨着她。
 




    就知道他坏心眼一堆,一天到晚颐指气使。
 




    彼此心照不宣。她抿抿唇瞪他一眼,自觉帮他接通,拿起手机贴到他耳边。
 




    听筒溢出声来,明显为难:“邢先生,孟小姐那枚戒指好像真的找不到了。”
 




    他静滞两秒,言简意赅:“继续找。”
 




    “好、好的。”
 




    对话结束,孟纾语不自在地挂断电话,手机放回原处。
 




    邢屹闭上眼,鼻腔沉出一丝燥气。
 




    她心头摇颤,以为他身体难受。
 




    正要按响护士铃,邢屹攥住她的手。
 




    “给我倒杯水。”
 




    “”
 




    依言给他倒了半杯水,坐到床边戳戳他肩膀。
 




    “倒好了,自己坐起来喝。”
 




    邢屹瞥来一眼。
 




    “喂我喝。”
 




    “你真是得寸进尺”
 




    她按下床沿按钮,升起床头。
 




    邢屹毫不费力地半靠着,被子滑落到胯骨处。她小心端起水杯,贴到他唇上缓缓倾斜。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而她心不在焉,目光直愣愣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
 




    她下意识跟着吞咽一记。
 




    不合时宜地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接吻,他细密的汗水就从这里滴落到她锁骨,湿热流淌。
 




    半杯水喝完,孟纾语后知后觉,收回端着杯子的手,指腹摩挲杯沿,垂眸说:“你知道《赎罪》里的男主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因为败血症死的。”
 




    邢屹捞过她的腰让她坐近,从背后抱着她,下颌蹭到她耳边,幽沉视线粘在她脸上。
 




    “咒我死是吧。”
 




    “哪有,我在提醒你注意身体。”
 




    隔着一层薄被,她不自然地拧动腰身,却被越圈越紧。
 




    他气息缠上来索吻,她立刻转头捂住他嘴唇:“病还没好,你又想干嘛。”
 




    “想做。”
 




    “知道你想,但你不要想。”
 




    邢屹一贯的我行我素,拿开她的手在她耳边啄吻一记,又瞥了眼床头柜上洗净的水果。
 




    手按在她腰上捏了捏。
 




    “喂我吃。”
 




    生病之后更能烦人了。
 




    孟纾语拿了一盒葡萄坐回床边,小叉子戳一颗大的,囫囵放到他嘴里。
 




    心如止水说:“还有什么要求,你一次性提完吧。”
 




    邢屹漫不经心嚼着水果,懒恹恹注视她。
 




    “跟我结婚。”
 




    她身形一滞。
 




    很快醒过神来。
 




    “哪有人在这种时候求婚啊”她埋头看着盒子里的葡萄,心神不定,小叉子戳戳戳,“难道我不答应你,你就要以死相逼吗?”
 




    他撇过头嗤笑一声:“想象力别太丰富。”
 




    这男人真是欠揍。她一连戳了三颗葡萄,往他嘴里塞塞塞。
 




    “吃吧你。”
 




    他懒散随意,索性闭上眼睛嚼,嚼完又等她喂。
 




    手都举酸了,终于消灭半盒葡萄。
 




    孟纾语放下果盒,准备进浴室洗澡换身衣服。
 




    他突然勾住她不小心露出的内衣带绕在指间,她红着脸嫌他变态,管她骂什么,邢屹照单全收,又抚上她后颈,宽热手掌覆盖她细腻的肌肤。
 




    他低声对她说,他临近昏迷的时候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她伏靠在他身上,将长发撩到脖子一侧,低下头,露着后颈这一片肌肤,软茸茸的脑袋在他视野里伏动着。
 




    孟纾语联想出不可言喻的画面,脸颊一热。
 




    “别说了,你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她分了心,一时没设防,邢屹顺势把她抱到身前,
 




    倦哑气息迎上她燥红的耳:“梦里,你说你彻底爱上我了。”
 




    她怔愣一瞬,反驳他:“梦和现实是反的,也只有在梦里我才会这么说。”
 




    “时间还长,话别说太早。”他微阖眼睫,近距离看着她,轻慢倨傲的语气,“总有一天你会放弃之前的想法,主动用我的方式爱我。赌吗?”
 




    听起来,好像她一定会赌输一样。
 




    她不情不愿接下这个奇怪的赌约。
 




    问他:“时间期限呢?”
 




    “一个月。”
 




    “你确定吗?”这个条件,好像对她更有利。
 




    “你高兴就好。”邢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假如你赌赢了,我就放你走。只要你别口是心非。”
 




    孟纾语心有余悸,望向他双眼,眼底尽是她猜不透的漆黑沉暗-
 




    一个月接近尾声时,邢屹还在住院。
 




    这段时间,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能让她改变心意的事。
 




    她照常实习,写论文,有空就到病房陪他,偶尔跟他斗几句嘴,气急时被他吻住,她茫然又羞恼,回过神拿起枕头打他两下,没打中,他笑得肩膀轻颤,说她家暴他。
 




    讨厌鬼,一直病着算了。
 




    调侃完没过几天,邢屹终于康复,顺利出院。
 




    次日,正好赶上邢老爷子八十大寿。
 




    晚宴在西郊一处私宅里举行。
 




    偌大的别墅中庭灯火煌煌,孟纾语穿一件由邢屹挑选的酒红色晚礼服,不太适应地踩着细高跟,被他牵着往前走。
 




    迎面跟他打招呼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只觉得有几个挺眼熟的,好像在央台新闻上见过。
 




    邢屹应付完人际繁琐,亲昵地揽着她肩膀,带她踏上旋梯。
 




    她轻扯他西服袖口,小小声透露:“我有点紧张”
 




    这话怪新鲜,他笑了声:“紧张什么,不就一帮秃头,又不会吃了你。”
 




    “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每每对视,那些中年人落过来的目光不是好奇就是探究。
 




    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些眼神盯穿了。
 




    好像在他们眼里,邢屹身边出现一个女孩子,是一件让人闻所未闻的怪事。
 




    “别管,他们不是老花眼就是近视。”邢屹毫不客气地找茬。
 




    孟纾语沉默,吸一记鼻子,手指紧了紧,好像把他的衣袖当成什么解压物,一直攥着。
 




    他低眸扫她一眼,有点好笑地说:“公开场合,少勾。引我。”
 




    “”
 




    在时不时就迎面出现的恭维声里,她全程被他恰如其分地搂着,若无其事上到二楼。
 




    这一层视野开阔,数不清一共有多少张圆桌,她只知道自己快被千篇一律的人头晃了眼。
 




    被他牵到桌前,她小心翼翼落座,邢屹把脱下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正好遮住她半裸的后背。
 




    长辈在另一片区域推杯换盏,中间隔了道屏风,邢家的年轻后辈都聚在这一片。
 




    菜还没上,人也没到齐,宴会厅的气氛和谐活络。
 




    邢屹靠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跟友人闲聊,对方为他点了根烟,他夹在手里一直没抽,也就给个面子。
 




    大部分时间里,他懒得说,一直在听。
 




    对方说到有意思的地方,他就随意应一句,眼角眉梢挂着不走心的笑,仔细看才发现,他脸庞棱角愈加清晰锋利,比两年前成熟很多,可是一晃眼,依旧可见他十九岁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在正式场合,他身上那种鹤立鸡群的优越感更加明显,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人挪不开视线。客观来说,他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能拍一组画报。
 




    孟纾语支着下巴看向那一处。惊觉,自己好像变成颜控了。
 




    她不自然地收回视线。
 




    身边有个小麦色肌肤的女孩子,正举着小镜子补妆,对方涂完口红看她一眼,语气和善:“你是我表哥的女朋友吧。”
 




    “嗯?”
 




    应该是前女友才对。
 




    对方当她默认,饶有兴味说:“可算见到本尊了。我在加州留学的时候,想找他玩保龄球,顺便给他介绍几个女生认识认识,可他每次都拒了,说要陪女朋友。”
 




    她微怔。
 




    “你是说,邢屹那两年有女朋友?”
 




    “不知道诶,反正他每次都拿女朋友当借口,说女朋友管得好严,不让他抽烟喝酒,还不让他出门跟异性接触,占有欲非常强。啧啧,好可怕诶。”
 




    “”他谈过这一类的?
 




    “啊,想起来了,他女朋友好像叫孟纾语?是你吧?”
 




    “”
 




    原来在邢屹眼里,他俩根本就没分过。
 




    但怎么可以抹黑她!
 




    她哪有那么可怕,他是把自己的做法套到她身上,拿她的名号挡桃花了吧。
 




    讨厌鬼。
 




    正气闷,邢屹已经坐回她身边,在她面前打个响指。
 




    醒过神,对面恰好有人跟他同时落座。
 




    是他表哥邢皓南。
 




    这家伙一来就犯贱:“哟,我们小邢总,病好了?大难不死啊。”
 




    邢屹靠着椅背,手臂搭在靠背顶端,横过来捏捏她后颈,解闷似的。
 




    无所谓的语气回击对方:“借你吉言。”
 




    邢皓南翻个白眼:“老天爷待你可真是不薄,像你这样的烂人,本来应该早点没命,死无全尸!”
 




    音落,宴会厅倏地静下来。
 




    人的八卦欲果然相通。
 




    男女老少纷纷看过来,本来都各自聊着天呢,这会儿都不吱声了,只顾竖起耳朵凑热闹。
 




    在座各位谁不知道老爷子偏心邢屹,今晚又是老爷子寿宴,竟然在这种时候起争执,简直不把老爷子放在眼里。
 




    然而邢钟宏没什么反应,只是冷着脸作壁上观。
 




    其实他没生气。
 




    这老顽童,挺想借此机会,看看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会怎么解决这一茬。
 




    邢皓南父亲却以为老爷子生气。
 




    没辙,他只好胳膊肘往外拐,站在远处训人:“邢皓南,不吃饭你就滚出去!”
 




    “凭什么让我滚?”邢皓南登时发作,“你们所有人被邢屹骗了!他就是个烂人,心理变态!凭什么把集团交给一个心理变态,凭什么所有好的都留给他?!他不配!他算什么人人仰慕的精英啊?你们一个个都瞎了眼,他心里阴暗得很,最喜欢杀人放火。爷爷,您最好小心一点,要是您哪天不顺他的意,他能把您杀了!”
 




    众人面露诧异,邢皓南父亲恨不得堵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马上给我滚!”
 




    邢皓南气红了眼。心想明明自己才是名义上的长子,却处处被邢屹压一头,集团那么大块蛋糕,全分给他了,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好不容易在港区混出点名堂,生意上的靠山全被他搞垮了。
 




    又是一阵骂骂咧咧,邢屹无动于衷,眼里竟还多了一丝观看对方跳脚表演的兴致。
 




    孟纾语虽然置身事外,却下意识屏息凝神。
 




    后颈被他捏得泛痒,她在桌下轻轻揪他衬衫衣角。
 




    “邢屹,要不我们换一桌坐”
 




    邢皓南就在这时指向孟纾语:“还有你!你也被他骗了!”
 




    她一愣。怎么还有她的事?
 




    邢皓南冷笑:“看不出来啊,你长这么纯,居然喜欢这种烂人,陪他玩又陪他睡,鬼迷心窍了是吧?”
 




    孟纾语忍了忍,脱口而出:“你想杀我,你才是烂人。”
 




    对方暴起:“你血口喷人!”
 




    她始终平静:“是你敢做不敢当。那天在游轮上,你花钱雇人针对我,想把我扔进海里,不是吗?”
 




    “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邢屹没了我就会一蹶不振?你觉得用这种招数就能彻底对付他吗,你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其实他什么都不在乎的。”
 




    事发之时她认真想过,如果她真的死了,或许他只会心空一段时间,然后迅速调整好状态,继续稳居上位。
 




    悲伤,惋惜,懊悔,这些词语跟他不沾边。
 




    他永远不会低头。
 




    孟纾语说完,垂眸看着桌沿,恍然有些失落。
 




    邢皓南似乎有点转不过弯来,静了半晌,自以为领悟了,嘲笑说:“看来你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嘛,一个玩物罢了,迟早被他玩烂。”
 




    她闻声蹙眉。下一秒,搭在她后颈的手忽然收了回去。
 




    邢屹看着对方,嘲弄般轻笑:“孟纾语给我陪玩陪睡?这话说得太好听了,勾得我心痒啊。我倒是想睡她,可是她这个人吧,太乖了,一点情趣都没有,在一起这么久都不肯脱了衣服让我睡,没意思。没意思的东西,我可不感兴趣。话说回来,还是美国女人操起来带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维护她的名声,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又或者,他早就不想装什么完美人设。过往的优等生也好,现在的出类拔萃也罢,这些莫须有的名头,他早就腻了。
 




    孟纾语攥着衣角,心跳不由自主地快起来。
 




    “像她这样的姑娘,留在身边图个心净而已,没了也就没了。就算她死在我面前,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邢屹气定神闲,看向面露迟疑的邢皓南,慢条斯理的语气,“所以你针对她,对我来说毫无影响。”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烂人。在我眼里,利益第一,人性第二。在座各位,如果有谁对我心怀怨念,直接冲我来,没必要私下搞什么小动作针对我身边的人。毕竟我有人格障碍,下手没个轻重,万一不小心被我掏心挖肺,那就请多多担待了。”
 




    宴会厅死一般寂静。
 




    孟纾语埋头整理思绪,下一秒,邢屹不顾那些百味交杂的视线,兀自牵起她的手把她带离座位。
 




    离开私宅,走到室外泊车区,她木然抬头,邢屹把车钥匙丢给她。
 




    她定在原地,看一眼身旁这辆双座的阿斯顿马丁。
 




    “我来开吗?”
 




    邢屹拉开副驾车门,恹恹抬眼,视线越过车顶扫她一记:“不是会开?”
 




    会是会。她抿了抿唇,开门坐进驾驶位。
 




    邢屹神情倦懒,靠在副驾闭眼假寐。
 




    十分钟后。
 




    孟纾语紧握着方向盘,慢速行驶。
 




    车子已经驶上主道,邢屹睁开眼,一块高耸的路牌正好从车顶悠悠滑过。
 




    他低笑一声:“还以为你没踩油门。”
 




    “”
 




    干嘛笑话她。
 




    “慢一点才安全。”
 




    路况冷清,孟纾语小心开车,时不时瞥他一下。
 




    邢屹明明闭上了眼,太阳穴却跟长了红外探头似的,冷不丁出声:“少看我,看路。”
 




    她立刻收回视线。
 




    悠悠说:“你刚才应该拿奥斯卡的。”
 




    邢屹勾起唇角,语气不屑:“万一是真的呢。之前不是骂我人渣吗,不必把人渣想得太好。”
 




    孟纾语默了默,瞟一眼他腕表上的时间。
 




    现在七点半。
 




    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回宁城了。
 




    她目视前方,纠结片刻说:“我买的是凌晨的机票,一会儿回家里拿行李,我就直接去机场了。”
 




    邢屹不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拦她,嗓音轻懒:“嗯,抓紧时间吧。”
 




    她疑心有诈。
 




    “你允许我走了?”
 




    邢屹把座椅调低,一手搭额。
 




    “又不是不回来。”
 




    她顿了顿,模拟他的话术:“万一呢。”
 




    他不着痕迹地笑:“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可是你跟我立下赌约了,如果一个月内我还是不爱你,你就放我走。”
 




    他撇过头调整躺姿,闭着眼一副寡淡无味的语气:“一个月还没到,着什么急。”
 




    孟纾语沉下心,没再说话。
 




    回家拿上行李箱,车子停在门前,邢屹坐在驾驶位划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内容,神情愈发冷淡。
 




    孟纾语走上前,弯腰,探个脑袋进车窗里:“你送我去机场吗?”
 




    “不然谁送。”他熄灭屏幕,手机扔到中控台,“林泽放假了。”
 




    她目光一亮:“哇,你在元旦来之前就给他放假了!”
 




    说得好像他之前热衷于压榨人家,很罪恶一样。
 




    邢屹黑着脸催她:“上车。”
 




    他送她到航站楼,话都没说两句就开车走了。
 




    孟纾语拉着箱子前往值机台,边走边拿起手机,想给老孟发个消息。
 




    微博资讯却先一步弹出来。
 




    #信昀集团,反社会人格
 




    奇怪,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她点进去,词条竟然高居热搜榜首。
 




    原来宴会上有人录音,把邢屹说的话恶意剪辑,之后加以曝光,雇了一波营销号添油加醋,给他加盖罪状。
 




    娱乐大v和财经大v竟然同时下场带节奏,词条主页闹得像菜市场一样,实时评论以秒增的速度弹出来。
 




    [小时候纵火诶,很难不脑补一些阴暗的反社会人格]
 




    [心理变态也就算了,还把女人当成玩物,真下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追过他的女生有福了,赛博案底这不就有了吗?]
 




    [查一查吧,说不定他真杀过人]
 




    [他是喝醉了吗?突然在晚宴上自爆,现在一定很后悔吧,真面目暴露了]
 




    [牛逼,邢家真是人才辈出,这妥妥一个法制咖啊]
 




    [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好人,那双眼睛就杀气十足]
 




    人们最喜欢看的戏码,就是光鲜亮丽的人遭万般唾骂,一夜之间从金字塔顶端坠入泥潭。
 




    孟纾语意识恍惚,屏幕荧荧光亮像针一样刺进她眼底。
 




    ——“您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哦。”
 




    她呆了很久,值机台工作人员出声提醒她。
 




    她原地定了定神。
 




    突然丢下行李箱,一股脑地朝出口跑去
 




    邢屹已经看到热搜。
 




    但他无所谓。
 




    送孟纾语到达机场之后,他驾车返程,顺道回信昀总部签署文件。
 




    孟纾语发消息问他在哪,他简单回:[在公司]
 




    之后便放下手机,没再看。
 




    她现在应该已经登机了。
 




    离开京北,就不用蹚这滩浑水。挺好。
 




    半小时后,一切忙完。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金属门打开,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勾着西服外套往前走去。
 




    也就转个角的功夫,噪音如洪水般袭来。
 




    前路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媒体们一哄而上,谁家都想抢个头条。
 




    “邢先生,请问可以解释一下录音的事情吗?”
 




    “您是否患有人格障碍?您是反社会人格吗?”
 




    “邢先生,请您回答一下!”
 




    孟纾语到达地下车库,远处闹哄哄的,她被闪光灯晃了眼,却依旧迎着光亮跑上前。
 




    “邢屹!”
 




    邢屹应声回头,一道纤瘦身影混在人墙里,拼命往前挤,却频频被撞开。
 




    周围一片混乱,孟纾语挤得头昏脑涨,无济于事,只能从人群缝隙里看他,只见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拨开人潮向她走开。
 




    这群记者简直疯了,没个轻重,她肩膀被相机设备撞疼,疼得想哭出来,下意识呼唤他,声音却被嘈杂盖过。
 




    无力感兜头而下,不知是谁又重重撞她一记,她身形踉跄,双手无所凭依。
 




    以为自己要摔下去,手腕突然被攥住。
 




    一件
 




    外套盖在她头上,眼前一片漆黑,“没事,跟着我。”邢屹搂着她肩膀,快步带她远离喧嚣。
 




    那帮记者紧随身后,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孟纾语毫无方向感,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被他塞进车里。
 




    车门砰一声关上,引擎声撞破空气,强烈的推背感让她心头一紧,车子又拐了个弯,疾速冲出屏障。
 




    一阵耳鸣过后,声响淡去。
 




    她颤着手腕,掀开头顶的外套。
 




    邢屹坐在身旁定神开车,窗外霓虹纷然掠过,一片和谐。
 




    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喉咙莫名有点疼,硬生生吞咽。
 




    在最混乱的时候,他下意识护着她。
 




    而他自己呢。
 




    人心都是肉做的,面对那些攻击,他真的没关系吗。
 




    正要开口说话,他先一步冷声质问:“为什么没走。”
 




    “我”她别过脸说,“我怕你出事。”
 




    “能出什么事,与其担心我,不如——”
 




    突然急刹。
 




    时间跟断了节一样,她脑子轰的一声,正要看清发生了什么,另一侧突然撞来一辆货车。
 




    对方及时刹停,却抵不住惯性,两车猛然相撞,玻璃砰然碎裂,却分不清是哪边的玻璃碎了。
 




    孟纾语浑身紧绷,而后是漫长的麻木。
 




    静下来了。
 




    耳边一声难捱的闷喘。邢屹靠着椅背,一手搭在额上,莫名的烦躁,开口就飙脏。
 




    “操,哪儿来的狗。”
 




    刚才有一只狗蹿过马路。
 




    他怕撞到它,猛地急刹,并行的货车同时刹车,却不知为什么猛然倒向一侧。
 




    孟纾语如梦初醒,急得太阳穴猛跳,半个身子跨到驾驶座,双手战战兢兢碰他肩膀,不敢晃,只敢出声:“你怎样了?啊?”
 




    邢屹闭着眼喘息,喉结滚了两下,没有应声。
 




    后知后觉,她掌心一片粘稠。
 




    不知道从他哪个部位流下的血,沾了她满手。
 




    “邢屹!”她眼泪涌出,平日里的镇定烟消云散。
 




    “吵什么”他沉喘着问,“手机呢?”
 




    她慌忙掏出手机,打120。
 




    等待接通的时间里,邢屹微阖着眼,静静看她。
 




    她忍着不哭,却频频哽咽。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你不要睡,你就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就这样看着我,我不走了,我陪着你,谁恶意造你的谣,我告他们,我让他们坐牢”
 




    邢屹头痛欲裂,其实听不清她说什么。
 




    只能注视她哭红的眼。
 




    她好像,学会用他的方式爱他了。
 




    直白,纯粹。温柔又热烈,仿佛随时会不顾一切,不辨好坏,不分青红皂白。
 




    可为什么,他体会不到一点赌赢的喜悦。
 




    只有心疼。好心疼。
 




    因为她在哭,她在担心他。
 




    真奇怪,他不会为任何事情感到痛心,却总是因为她一滴眼泪而乱了心神。
 




    他不会向全世界低头,而早晨醒来,却总是忍不住将呼吸深埋在她胸口。
 




    “孟纾语。”他气息微弱,混不吝地说,“亲我一下。”
 




    她瞪大了眼。
 




    “都什么时候了!”
 




    “别管。”
 




    她心头被攫了一下。
 




    漫长的疼痛,这份疼痛又化作一股力量,推着她,促使她心无旁骛,倾身吻他。
 




    他吻过她无数次。三年过去,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等待这一记温柔回吻。
 




    从最初分手时的试探,再到后来,他百般恶劣,千般疯狂,或许只因为他很想确认一件事。
 




    确认她是否真的爱着他。
 




    他实在可恶,身上有太多不可修复的裂痕,性子恶劣得与她截然相反,根本改不掉,治不好。
 




    他体内为数不多的克制,或许是因为小时候隔着屏幕看见了她,知道她不喜欢坏人,于是他尝试学会做一个正常的好人。
 




    虽然大部分是伪装。
 




    他本性一贯如此,更不在乎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好是坏。
 




    只在意她会不会向他敞开心扉,然后在某一个晴朗天,愉悦而明媚地奔向他。
 




    孟纾语轻颤着感受他唇上的温度,眼眶兜不住的泪水无声滴落,滑过彼此紧贴的唇。
 




    咸涩滋味并不美好,却也被他轻吻。
 




    当他牵住她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紧扣时,心里有声音说,邢屹,或许有一天,我会战胜我的恐惧。
 




    然后,用明亮爱着潮湿的你。
 




    第57章 你别让他爽到
 




    蹿过马路的狗愣在路灯下,回头望着事故现场。
 




    踌躇片刻,突然跑了回去。
 




    大小不一的车身碎片飞溅在路面上,一片狼藉。
 




    小狗停下来抽抽鼻子,闻到呛烈的汽油味。
 




    不远处的围观者越来越多,话语声嘈杂,手机摄像头清一色竖起。
 




    它不敢靠得太近,只敢站在远处观望。
 




    周围多了几辆闪着光亮的车,现场拉起警戒线,几名白大褂匆忙将伤者抬上担架。
 




    等等,有熟悉的气味。
 




    三年前,它被人恶意扔到空调外机上,就是那个男生路过把它救了下来,带它去兽医院。
 




    没错,就是他。当时他身边还有个女孩子,给它起名潇洒哥。
 




    它继续观望,只见货车上跌跌撞撞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六神无主又手舞足蹈,红着眼眶一个劲地跟女孩子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拉了两天的货,就睡了三个小时,刚才困得不行了,本来要停车的,谁知道手一滑就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您、您男朋友伤得重不重啊?我要赔多少钱啊?”
 




    女孩子抽噎一下,擦擦眼泪安慰对方:“您冷静一下,我们先——”
 




    “孟小姐!”
 




    一个男人下车跑去。
 




    她快速回过头,紧张愣神:“林助?你不是放假了吗?”
 




    对方擦了擦满额的汗水,干笑一声:“没事,处理突发情况,我赶来加个班。”
 




    啊,人要加班,好辛苦。
 




    还是做狗好哇。
 




    小白狗默默离开,翘着尾巴遁入草丛-
 




    医院。
 




    孟纾语坐在手术室门口,低头,注视掌心残留的血迹。
 




    “孟孟!”
 




    毛婧婧刚回国,一下飞机就看到热搜,连忙给孟纾语打电话。
 




    于是扛着个行李箱匆匆赶来。
 




    “怎么样了?!人还活着吧?”
 




    孟纾语慢半拍转头,毛婧婧已经坐在她身边。
 




    她轻轻摇头。
 




    “现在还不知道”
 




    手术进行中,扎进他头部的碎玻璃要一点点取出来。
 




    颅骨受伤伴随诸多风险,碎玻璃只是看得见的一部分,至于是否有深层损伤,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毛婧婧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她:“那你呢?你没事吗?”
 




    “我没事,没有受伤。”
 




    记得事发瞬间,一股强力推着她撞向挡风玻璃,却有另一股力量硬生生把她往回拉。
 




    是他横在她肩膀前的手臂。
 




    如果不是那一下护着她,她早就被撞昏了。
 




    很侥幸,没有遭受严重创伤,只是头有点晕,脖子也疼。
 




    医生建议她做个详细检查,说不定是轻微脑震荡或脊椎损伤。
 




    这事没跟毛婧婧说,对方只当她平安无事,松了口气:“吓死了,还以为你受了什么重伤。可能是我刻板印象吧,之前看了好多狗血电视剧,一旦出现车祸剧情,要么女主受伤,要么女主当场死亡,反正女主都是被殉的那一方,然后咱们骄傲的男主就开始悲恸懊悔,用尽余生改过自新。”
 




    “这样吗。我想,如果是我受伤,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不一定会悲恸懊悔,但一定会先用非人手段把肇事者处理掉。”
 




    “那、那很疯狂了。”毛婧婧看向她的脸,“孟孟,你眼睛好红,哭过啊?”
 




    她失神点头。
 




    “嗯。”
 




    毛婧婧轻叹一声。
 




    “邢屹受伤,你是不是很难过?”
 




    孟纾语吸一记鼻子,埋头看着自己膝盖说:“毛毛,你干嘛带着答案问问题。”
 




    “唉,看来是很难过了。不过,你难过到底是因为真的爱上他了,还是因为心软?”
 




    她沉默许久,说:“心软和爱,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
 




    心软是心疼一个人当下所受的伤。而爱,是心疼他过往所有的伤。
 




    哪怕伤口已经结痂,也依旧看得见它流血时的模样。
 




    “啊我好像明白了。”毛婧婧望着天花板感慨,“你果然跟
 




    小时候一样,无论多复杂的事情,自己理着理着就顺了。不像我,总是很拧巴。”
 




    孟纾语顺水推舟问:“人的性格一旦定型,是不是再怎么努力都改不了了?”
 




    “改不了吧,香蕉又不可能变成苹果。除非刻意伪装。”
 




    她也是一样的想法。
 




    “邢屹这个人应该也是改不了的。”
 




    “肯定改不了,只能加以控制。”毛婧婧问,“如果他又犯病,你拿他怎么办?”
 




    她认真想。
 




    事到如今,她已经完全接受他改不了本性的事实。
 




    心一横,回答说:“我会用他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他。”
 




    监视,定位,拿金属手铐把他锁在床头,不允许他出门,不允许他跟任何异性接触,在他身上刻下属于她的印记,最好是刺青,永远消不掉。
 




    气死他。
 




    毛婧婧面露惊惶。
 




    “我靠你别让他爽到了。”
 




    “?”她好诧异,“为什么会爽到,这些做法都很变态啊。”
 




    “可是他想要的,不就是你给他这种强烈到变态的爱。”
 




    “”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