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集澄昔

40-50

    第41章 第41章身体对他太熟悉
 




    下午,到了医院,周旋把白行樾拉到休息区,叫他先坐会,一个人楼上楼下来回跑,帮他挂号缴费。
 




    白行樾说是皮外伤,但周旋不放心,把能检查的项目报了个遍。
 




    白行樾难得配合,全程依她。
 




    做脑Ct扫描的时候,白行樾单独进去,周旋候在检查室外,背靠墙壁,紧盯着门口。
 




    女医生顺玻璃窗往外看,笑说:“你女朋友很紧张你呢。”
 




    白行樾没说别的,尽快出来了。
 




    大大小小的检查做完,趁等结果,陈朗来找他们,呼哧带喘地说:“已经跟派出所那边备过案了,事发地没监控,所以……很难追责。”
 




    白行樾说:“备个案就行了,其他的我们自行解决。”
 




    陈朗完全不担心:“樾哥,反正有你在,总有办法的。”
 




    说完这事,陈朗没继续当电灯泡,随便找个借口到车里等。
 




    走廊空旷,斜对面坐一对母子,小男孩很可爱,滴溜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周旋兴致不高,朝小男孩勉强笑了一下。
 




    白行樾问:“怎么心事重重的?”
 




    一波又一波的情绪积压在胸口,周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答。
 




    昨天从机场出来,周旋原打算找个机会和白行樾聊清楚,结果突发意外,打乱了节奏。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她看着他的伤口,加剧了心里丝来线去的挣扎。
 




    周旋说:“可能没休息好,状态太差了。”
 




    白行樾不打算追问,旁若无人地揽过她:“先将就一会儿,等回去好好补一觉。”
 




    周旋靠在他肩上,忽略不了那对母子的注视,要坐直,被按了回去。
 




    她对他身上的味道太熟悉,忍不住闭上眼,半睡不睡。
 




    二十分钟不到,白行樾的手机震了几下,周旋恢复意识,扫到宁夷然的微信备注,往旁边挪,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白行樾看她一眼,接了。
 




    宁夷然的脸出现在屏幕内,身后是厨房。
 




    宁院长和陈教授今天过结婚纪念日,宁夷然在家,知道爸妈惦记白行樾,在开饭前拨去一通视频,东拉西扯话家常。
 




    简单聊了两句,听见广播声,宁夷然问:“哪儿呢?”
 




    白行樾说:“医院。”
 




    看到白行樾眉骨上的伤痕,陈教授皱眉,关切道:“脸上怎么回事?不会又和人打架了吧……你这孩子,都快三十了,还和上学那会一样不着调!”
 




    陈教授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实际心疼更多。
 




    宁院长轻拍妻子的手背:“行樾一直都是知分寸的,先问清前因后果再下定论。”
 




    白行樾避重就轻,谎话手到擒来:“没和人打架,被后车追尾,撞方向盘上了。”
 




    陈教授嘱咐他一定要做个体检,哪里不舒服及时就医,有事记得及时联络家里。
 




    白行樾并无不耐,平和地应下了。
 




    通话结束,周旋依旧没出声,脸色红里泛白。
 




    白行樾瞥她:“怎么了?”
 




    周旋说:“感觉你跟陈教授他们关系很好。”
 




    “和一家人没区别。”白行樾说,“比起我爸妈,他们更像我的亲生父母。”
 




    周旋没作声。
 




    气氛无端变了,静得突兀。
 




    周旋看了眼时间:“检查结果应该出来了,我去看看。”
 




    白行樾目光落在她脸上,极淡地“嗯”了声-
 




    从医院回来,周旋带着实习报告,单独去找王玄盖
 




    章签字。
 




    尘埃落定,几个月的实习生涯告一段落,她用林立静的手机把航班信息从头翻到尾,反复几遍,买了张明天最晚的机票。
 




    突然知道她要走,林立静哭丧一张脸:“我也好想和你一起啊,可我又舍不得师兄。”
 




    和好以后,两人比之前还腻歪,恨不得时刻黏一起。
 




    周旋笑说:“等答辩前再回也来得及,学校那边有我,出不了什么岔子。”
 




    “其实就算现在真让我走,我也不一定走。”林立静唉声叹气,“但凡能拖一段时间,我都会为他这么做……朝夕相处的日子本来就不多。”
 




    周旋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一时无话。
 




    感慨完,林立静张罗着晚上给她办欢送会。
 




    周旋说不用搞这么大排场。队里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离开,换新人来,没什么新鲜,都是常态。
 




    林立静难得有不钝感的时候,凑近问:“你都要走了,没提前跟白老师打声招呼?”
 




    周旋沉默:“晚点跟他说。”
 




    陪周旋待了会,林立静收拾一下行头,和丁斯奇去库房值班。
 




    周旋呆坐了几分钟,打开笔记本,和同事们交接工作,把该汇总的汇总。原本一个多小时就能做完,因为分心,硬生生多浪费了几十分钟。
 




    周旋皱了下眉,心烦意乱地合上电脑。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周旋一把扯开椅子,去开门。
 




    陈朗杵在那,手还举着。感受到她似有若无的低气压,陈朗悻悻挠了下眼角:“那个,樾哥让我把这两样东西给你。”
 




    周旋低头看——补办的电话卡和一部新手机。她道了声谢,脱口问:“他在宿舍吗?”
 




    陈朗说:“刚还在,但现在出去了。”
 




    “去哪了?”
 




    “没说,可能临时有事吧。”
 




    陈朗走后,周旋拆开塑封膜,把卡塞进卡槽里。刚开机,朋友许方歌的来电凑巧弹出屏幕。
 




    周旋指腹往右滑。
 




    许方歌和她一个导师,俩人交情不深不浅,在校期间收到什么通知都会互相知会一声,比起朋友,更像资源互换的搭子。
 




    许方歌跟她说:“周旋,胡教授给你那项目可能要被抢了!毕竟是香饽饽,谁都想要,你自己千万注意点。”
 




    周旋精力不在这上面,反应了几秒,问前因后果。
 




    “毕业前不是有一波评奖评优吗?这项目被列到了综合评价的细则里头。”许方歌报出一个名字,又说,“人家是直博生,家里又有关系,这两天正跟胡教授软磨硬泡呢,说就算按能力,也该把机会给她。”
 




    听许方歌一口气讲完,周旋说知道了。
 




    没想到她这么淡定,许方歌皇帝不急太监急:“哎呀,我是觉得,你就静下心,把你现在这篇论文好好打磨一下,肯定能发sCi,用实力给她这关系户一个迎头痛击!”
 




    周旋总算回神,笑说:“我明白。谢谢你啊方歌,愿意跟我说这些。”
 




    “嗨,没什么谢不谢的,你也帮过我不少。”许方歌笑说,“我知道自己没那么优秀,够不上这些门槛,但我希望你能更好。”
 




    和许方歌聊完,周旋打开微信,跟导师报备一声,说自己后天早上归校。
 




    隔一会,导师发来一份文件,叫她帮忙规整一遍数据。
 




    周旋重新打开电脑,效率极低地完成了,在不知道第几次想起白行樾时,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去找他。
 




    白行樾还没回来,周旋在门口等了很久,等到浑身发冷。
 




    林立静和丁斯奇值完班,路过瞧见了,叫周旋先别等了,拉她去烧烤摊喝酒。
 




    林立静不仅菜还爱喝,两瓶啤酒下肚,醉醺醺地跟丁斯奇翻起旧账。
 




    偏这节骨眼上丁斯奇手机响了,远在西安的沈蓓蓓因为和父亲大吵一架,娇滴滴找他诉苦。
 




    没等丁斯奇开口,林立静立马炸了,借着酒劲夺过手机,嚷道:“你都知道他已经有对象了,还三番五次纠缠,有完没完啊?真当我好脾气呢?”
 




    烧烤摊老板吓一跳,手一哆嗦,把小半盒辣椒面撒到了肉串上。
 




    丁斯奇朝老板抱歉地点头,去拉林立静,无奈道:“静静,你别这样。”
 




    “你松开我!”林立静又气又委屈,怒火转移,“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你不纵容,她也不会蹬鼻子上脸!”
 




    周旋在对面一个头两个大。
 




    她今天不太想多管闲事,买过单,示意丁斯奇照顾好林立静,先走一步。
 




    最近网上兴起考古风,这座将军墓被炒得很火,不少人慕名而来,在营地外的景区拍照打卡。
 




    当地的小商贩往路边一蹲,卖些不知从哪淘来的文玩古物,当赚外快了。
 




    周旋走过去,看了眼竹筐里的东西:“有铜镜吗?”
 




    以为她是游客,小商贩笑呵呵道:“有的,我拿给你看啊——这些都是照着新出土的文物一比一仿制的纪念品,绝对分不出真假。”
 




    知道主墓和陪葬坑都没出土过铜镜,周旋懒得浪费口舌,挑了个最像的,问价格。
 




    小商贩比了个“三”,豪爽道:“这个价你去外头随便打听,没有更低的。”
 




    周旋没对半砍,扫码付款。
 




    回去时,天已经黑透,白行樾的房间亮着灯,窗帘拉到一半,影影绰绰。
 




    周旋没什么犹豫地敲开了那道房门。
 




    白行樾让出过道位置,看她的眼神有点寡漠。
 




    周旋呵出一口白气,迈过门槛,问他刚刚去哪了。
 




    白行樾说:“去见你们王队。”
 




    周旋看似不经意打听:“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白行樾淡淡投来一眼:“比如?”
 




    “没什么,随便问问。”
 




    周旋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找王玄签字的时候,被问过一嘴,白行樾知不知道她临时要走。王玄平时嘴碎,但不会插手他们的事,费力不讨好,白惹一身腥。
 




    周旋走到吊灯底下,突然回头,双手缠住他劲瘦的腰。
 




    白行樾任她抱着:“喝酒了?”
 




    “嗯,和立静他们去吃烧烤了。”
 




    “吃蒜了么?”
 




    “怕熏到你,就没吃。”
 




    白行樾目光锁住她,把她的手从身上拽下来:“先去洗澡吧。”
 




    周旋轻车熟路从柜子里翻出睡裙,趿着拖鞋进浴室,洗完换白行樾洗。
 




    浴室水流声不断,周旋擦干头发,看到下午在医院开的那袋药,脚步一顿。
 




    她把药一股脑倒到床面,跪坐在地毯上,拿碳素笔在药盒上写清功效和吃法,事无巨细。
 




    白行樾出来时,周旋已经弄完了,袋子被重新放了回去。
 




    她手里捏着药膏,看向他:“我帮你把药涂了吧,后背你够不到,不方便。”
 




    白行樾看着她的一头湿发,没像往常那样帮她吹干。他随意擦拭几下颈间的水珠,将毛巾扔到洗手台上,抬腿走过去。
 




    白行樾坐在床沿,周旋站到他面前,用棉签涂抹伤处,动作轻柔。
 




    睡裙领口低,露出那道起伏的沟渠,白行樾瞥一眼,无波无澜,没什么念想。
 




    关了灯,只留一盏台灯,光线微弱。
 




    这一次,周旋比任何时候都主动,她由上往下抚过他的腹肌,帮忙纾解。白行樾却不买账,将她的手按在枕头上,没前奏,直奔主题。周旋胀得一再蹙眉,但身体对他太熟悉,很快适应干涩。
 




    白行樾是高手,懂得取舍和拿捏,知道怎样能把她的快乐最大化,但今晚狠得像在发泄,换不同角度折磨她。他钳住她的下巴,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她嘴角被咬破一层皮。
 




    最后关头,周旋牢牢圈住,不让他走,白色余热悉数被留住。白行樾埋在她肩头平复呼吸,退开时,她只觉得更虚空了。
 




    周旋出一身汗,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白行樾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身体往后靠,点了支烟。
 




    过了几分钟,周旋打破寂静,有意无意:“手机的钱,我有空转你。”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撇清过。白行樾淡淡道:“不必。不是快过生日了么,就当提前补给你的礼物。”
 




    “提前”和“补”。
 




    周旋再后知后觉,也该明白了。
 




    幽暗环境里,白行樾逆着光,侧脸轮廓忽明忽灭,他像是笑了一下,又说:“还想要点儿什么?”
 




    周旋暂时没回答,盯着昏黑的
 




    天花板,说出一句:“实习结束了,我可能要比你先走。”
 




    白行樾丝毫不觉意外,耐着性子配合她唱完这出独角戏:“什么时候?”
 




    “明晚。”
 




    “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天下午,在机场。”
 




    白行樾有一会没出声,忽然冷笑一声,语气凉得像隔夜的白开水:“现在才想起告诉我。周旋,你好样的。”
 




    周旋攥住被子一角,抿了抿唇:“早一天晚一天说,结果都一样,没区别。”
 




    白行樾捻了烟,把唯一一抹光点熄灭了,他重复一遍:“还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周旋哑然。
 




    他大概率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故意这么问。
 




    她不知道究竟是他残忍,还是自己残忍。
 




    周旋心里空落落的:“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白行樾不言不语,等她把话讲完。
 




    周旋闭上眼,觉得这过程像被凌迟,强撑着说:“等回北京之后,我们终止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回到最开始。答应我,行吗?”
 




    空气凝结成霜,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白行樾想起带周纳出去玩那次,在海市蜃楼的实景监测站她说过的话,问她:“这就是你当时说的,更自私的一面?”
 




    周旋语塞:“是。”
 




    她向来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
 




    时间分秒流逝,久到一度让她以为白行樾不会有所回应,她听见他说:“你觉得自己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我看未必。”
 




    周旋无言以对。
 




    “我答应你。”没有质问和责怪,没有僵持不下,白行樾说到做到,冷漠得像陌生人,嗓音沾了喑哑,“你想要的我给你。”
 




    “周旋,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次。我不是非你不可。”-
 




    周旋没留下过夜,忍着浑身的酸痛迈下床,简单擦过皮肤表面他留下的水迹,僵硬地穿好衣服。
 




    临走前,她回头看白行樾,想说句告别的话。
 




    白行樾侧对着她,理都没理,又点了支烟,把她排除在世界外,视若空气。
 




    屋里还留有浑。浊的气息,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周旋到底什么都没说,一步步挪出去,把门轻带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积压的情绪涌上来,周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没怎么睡,天快亮才酝酿出睡意,眯到了日上三竿。
 




    林立静早就去工地了,宿舍没别人,静悄悄的。
 




    周旋关掉闹钟,洗完漱,掀开行李箱,把衣服和日用品塞进去。
 




    时间还早,她翻出电煮锅和挂面,往里倒水、打荷包蛋,给自己做早饭。
 




    想到年前白行樾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她煮的面,周旋撒调料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吃过早饭,周旋去营地门口拿东西。
 




    这边没法送外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骑手,多付了几倍的跑腿费,对方才愿意跑这一趟。
 




    周旋拿着矿泉水,撕掉橙色的外卖包装,拆开药盒,就水吞服。
 




    瓶盖没来得及拧紧,遇上要出去的陈朗,她把药盒装回袋子,打了声招呼。
 




    陈朗意外:“樾哥刚走,你没去送送他啊?”
 




    周旋一愣,很快恢复平静:“他去机场了吗?”
 




    “对啊。走得挺突然的,也不让大伙送。”陈朗说,“我差点忘了——你今天下午不是也走吗?怎么没和樾哥一起?”
 




    周旋随便扯了个理由。
 




    和陈朗分开,周旋原路返回,经过白行樾的住处,不受控地扭头看。
 




    房门没关,保洁阿姨拎着拖布和水盆进去打扫。房间家具摆设不变,案台上的水壶和茶叶罐子也在,只是没了白行樾的私人物品。
 




    他来本就没带多少东西,走时也无需拖泥带水。
 




    周旋在原地站了几秒,扫一眼手里的袋子,径直走向道旁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赫然躺着一袋药,碳素笔的痕迹洇成一团,已经看不清写了什么。
 




    周旋这才意识到,她和白行樾就这样一拍两散,无声无息。
 




    第42章 第42章山水一程
 




    知道周旋要走,柏叔中午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和队里人给她践行。
 




    饭前,周旋拎着给柏叔买的理疗仪和按摩贴,进了做饭的帐篷。
 




    柏叔看见了,用围裙擦一下手,把东西还回去:“你这孩子,何必这么破费。”
 




    “不破费,一点心意。”周旋说,“您平时没少给我和立静开小灶,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们。心里都惦着呢。”
 




    柏叔不好意思地收下,笑得脸上都是褶:“等回去了,可得多补补身子,咱们这毕竟条件有限,将养不了人。”
 




    周旋笑着说好。
 




    回到座位没多久,王玄百忙中赶来了。
 




    下午还有工作,桌上没备酒,但热闹不减。陈朗叹了口气:“要是樾哥在就好了,大伙还能一起送送他。”
 




    许念问:“白老师咋走这么急?”
 




    陈朗说:“不清楚,可能临时有什么事吧。”
 




    有人插话:“早知道就提前告个别了,我昨天还碰见他了,怪可惜……”
 




    对面几个男生用力点头。
 




    白行樾待人冷淡,但讲义气,所有人都信服,有时王玄下的命令太死板,大家不一定愿意听,但白行樾的话会往心里去。
 




    周旋意识到,这人就算走了,也到处是他的影子。
 




    有男生看向周旋,试探着问:“那个,师姐,你知道白老师忙什么去了吗?”
 




    她和白行樾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没等周旋说话,王玄拿筷子另一边轻敲男生的头:“吃也堵不住你的嘴,一个大男的,哪那么八卦。”
 




    林立静凑过来,嗓门不小:“……您还好意思说别人八卦。”
 




    王玄作势要打,林立静吐吐舌头,往丁斯奇身旁躲。
 




    昨晚那场架不至于变成隔夜仇,把话说开,两人很快和好了。丁斯奇好笑地护着她,被众人调侃。
 




    伤感的话题一过,气氛重新被点燃。
 




    周旋呡一口水,看着眼前的食物,突然没什么胃口。
 




    周旋原本订了下午两点的网约车,王玄叫她把单退了,派队里的师傅送一趟。
 




    临走前,周旋拖着行李箱,去办公室找王玄。
 




    王玄正和文物局的领导开视频会议,示意她找个地方坐,尽快切断了通话。
 




    周旋从包里翻出一个文件夹,放到桌上。王玄看一眼:“这是什么?”
 




    周旋说:“建筑事务所的策划方案。”
 




    王玄捏了下厚度,坐直了,翻开细看。外行看热闹,但这份做得挑不出任何毛病,对症下药,明显下了功夫,没十天半月完不成。
 




    王玄说:“听说你跟胡教授的老婆关系不错。”
 




    周旋“嗯”了声。导师的现任妻子比周旋大十来岁,开了家品牌策划公司,这两年常约她出去逛街,陆陆续续教过她不少专业知识。
 




    王玄爽朗道:“反正我用不上这东西,那就是给行樾的了。”
 




    周旋恰到好处地说:“您给他更合情合理。”
 




    白行樾刚回国,应该会尽快和团队开拓国内市场,不管是不是她多此一举,多提供一份选择总不会出错。
 




    白行樾似乎什么都不缺,到头来,她能为他做的,少之又少。
 




    王玄倒没多问:“行,这事我替你办了——真不用跟他提你?”
 




    周旋坦言:“要是知道是我给的,白老师不会要。”
 




    王玄了然:“小周,按理来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我想劝一句啊,长痛
 




    不如短痛,现在这样没准是好结果。“王玄拿文件夹的边角点点桌面,“你俩在这儿做什么,我都能装看不见,等回那头,你夹在行樾和夷然中间,影响的是你自己。”
 




    知道这是好意,周旋说:“我都明白。”
 




    王玄嘱咐:“先好好把学业完成,这些身外事都撂一撂。”
 




    周旋应下了:“那我先走了,您多保重。”
 




    王玄转过椅子,面向窗户,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吧走吧。早晚得走。”
 




    周旋看一眼领队萧条的背影,轻轻阖上门。
 




    送周旋去机场的那辆车停在营地门口,边上围满了人。
 




    离别在即,林立静拉住周旋不放:“以后就剩我自己了,万一我睡觉的时候害怕怎么办?”
 




    周旋笑笑:“以前也没见你说害怕。”
 




    林立静难受极了:“我就是舍不得你呀。”
 




    一旁的许念走过来,不太好意思说矫情的话,吞吞吐吐半天:“周旋……一定要常联系,我们大家……都惦念着你呢。”
 




    跟所有人一一告过别,周旋在他们目送下上了车,看到座椅上放着一行李箱的莲雾和一本写满祝福语的相册。
 




    她定定坐着,拿起相册,反复摩挲光滑的表皮,不忍再打开看。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一个阶段。
 




    山水一程,各奔前路-
 




    初春,北京刮大风,雾霾严重,路灯照得半边天都是漆黄色。
 




    周旋出了航站楼,哪哪都不适应,用衣领捂住口鼻,打车回住处。
 




    路上人多车多,晚高峰拥堵,司机动不动踩下油门,车晃晃悠悠前行,像龟爬。
 




    周旋胃里翻江倒海,忍了又忍才把那股恶心劲压下去。
 




    她和林立静合租的两居室在学校附近,小区设了门禁系统,周旋刷过卡,门没开,保安说得交完物业费才能把卡重新激活。
 




    周旋只好联系房东。房东住三环里,赶过来起码要一个小时,她问保安能不能先进去,保安按规定办事,没通融,好心让她进值班室等。
 




    周旋说声谢谢,寻个位置坐下。
 




    她掏出手机,给林秀榕和林立静发完消息,不经大脑地点开和白行樾的对话框,等反应过来,“我到了”已经编辑好,只差发送。
 




    白行樾是她的微信置顶,两人聊天不频繁,但周旋已经习惯了凡事跟他打声招呼。
 




    她盯着屏幕看了会,慢慢删除那三个字,取消了置顶。
 




    等到快凌晨,房东来了,带着房产证救急,等天亮再补交物业费。
 




    一来二去几番折腾,周旋回到家,连换鞋的力气都没有,瘫到床上,动也不想动。
 




    身体累到疲软,脑子却异常清醒,很难睡着。
 




    屋里冷得像冰窖,几个月没人住,毫无人气。
 




    周旋不愿想东想西,休息了一会,勉强爬起来,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去冲热水澡。
 




    再得空,天已经蒙蒙亮。
 




    周旋对镜化了个淡妆,遮住黑眼圈和惨白的脸色,等到七八点,直接去了学校。
 




    知道周旋今天回来,许方歌早早候在校门口,等她一起进去。
 




    去导师办公室的路上,许方歌叫她做好心理准备:“房瑞雪她爸今儿来了,好像要跟校领导商量捐款的事。那关系户走捷径不成,改砸钱了,你懂的。”
 




    周旋没怎么放心上:“出门在外谁不是为自己,正常。”
 




    许方歌问:“你想好应对措施没?”
 




    周旋不至于和她交心,浅显地说:“师母前阵子去外地出差了,这两天回京。”
 




    许方歌秒懂,笑说:“枕边风好啊,一旦吹起来,比什么都强。”
 




    许方歌又说:“师母疼你,知道你平白无故被压力,肯定会帮你的。虽然明白人各有长,但是周旋,我有时候还真挺羡慕你。你总能逢凶化吉。”
 




    周旋笑了笑,三言两语将这话搪塞过去。
 




    导师今早有个会,去院长那了,迟迟没回来。
 




    偌大办公室,只有周旋和许方歌两个人。九点整,房瑞雪姗姗来迟,手里拎着特意买给导师的营养餐。
 




    许方歌皮笑肉不笑地道声早,做足了面子功夫。
 




    房瑞雪看向周旋,笑说:“哟,回来了呀,你这趟实习走得可够久的。”
 




    周旋也笑:“走得久点,学得就多点。”
 




    房瑞雪脸上僵了僵。
 




    从研一开始,她和周旋就不对付,从奖学金到各种机会,一直是她单方面明争暗抢,周旋很少把她放眼里。
 




    去热城实习这次,院里一共两个名额,她没争取到,心里怎么可能没怨怼。
 




    周旋说这话,摆明了给她添堵。
 




    房瑞雪轻哼一声,不再装作一团和气:“靠男人有什么意思,有本事靠自己。”
 




    周旋接下这顶帽子:“其实我们俩没区别。”
 




    “家人和男人怎么会一样?我又没出卖色相。”房瑞雪耸耸肩,“我可听说,你跟你那男朋友分了,这下靠什么?”
 




    周旋不以为意,没和她争辩。
 




    又等了十几分钟,导师来了,简单给她们开个小会,把周旋单独留下。房瑞雪一步三回头,也想留下,被许方歌找借口赶紧拉走了。
 




    毕竟涉及到捐赠,学校很重视,房瑞雪家人追得又紧,要院里尽快给个反馈。胡教授左右为难,再想护着周旋,有心无力。
 




    周旋四面楚歌,跟胡教授下了保证,拿论文成绩说话。
 




    胡教授这才松了口。
 




    从办公室出来,周旋头重脚轻,想去第二教学楼买杯咖啡,经过农园餐厅,听见鸣笛声,有人喊她:“周旋——”
 




    周旋被震得眼皮一跳,转身去看。
 




    宁夷然迈下车,朝她走近。他今天穿得比较正式,白衬衫搭黑裤,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像刚见过什么人。
 




    学校禁止车开进来,他和以前一样不低调。
 




    太久没见,周旋有点恍惚,宁夷然同样,他上下打量她:“这么久没见,瘦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他讲情话的技能一直是满分,可周旋已经不吃这套,平静说:“我们俩现在,好像不是只要碰到了,就非得叙旧的关系。”
 




    宁夷然笑说:“那什么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也不是吧。”
 




    一整晚没睡,周旋头疼得厉害,不予置评。
 




    宁夷然说:“知道你这两天回,我正好来看我爸妈,顺路到学校看看你。”
 




    周旋意识到什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朋友发过动态。”
 




    周旋这才想起,宁夷然有林立静的微信。
 




    宁夷然表情有些怪异:“不然你以为是谁说的?”
 




    周旋没搭话:“看也看过了,回去吧。”
 




    宁夷然盯着她看,试探道:“我约了老白待会儿吃午饭,要一起吗?”
 




    “你和他吃饭,我去做什么。”
 




    “那我们单独吃。”
 




    周旋直言:“既然交女朋友了,就好好和她在一起。我们的事早就过去了,人得向前看。”
 




    宁夷然失笑:“谁告诉你我交女朋友了?”
 




    周旋没作声。
 




    宁夷然问:“你关心我?”
 




    “圈子就这么大,想不知道都难。”
 




    宁夷然适可而止,往旁退半步:“别总忙得废寝忘食,多顾着点儿自己。有什么难处给我打电话,号码不会变。”
 




    周旋什么都没说,绕过他,直接走了。
 




    宁夷然的车停在树底下,和几排自行车抢车位,招摇过市。
 




    周旋路过,看见后视镜挂着那张失而复得的护身符,无惊无喜,走得更快了-
 




    宁夷然离开学校,驱车去王府井那家中餐厅,和白行樾汇合。
 




    菜还没上齐,偌大包厢只有白行樾一人。原本钟自横也在,临时有事,先走了。
 




    宁夷然落座,喝了口水:“你昨天刚回来,也歇得差不多了,要不今晚叫上老潘他们,组个局,给你接风。”
 




    白行樾说:“改天吧。”
 




    宁夷然笑说:“你怎么走这一趟还超脱了?落一身伤不说,真够六根清净的。”
 




    白行樾淡淡道:“最
 




    近没空,得忙工作的事。”
 




    “差点忘了这茬。”宁夷然说,“那你先忙,回头再约。”
 




    白行樾叫服务生把藏酒拿上来。
 




    宁夷然下午还有事,没喝酒,边吃菜边说:“我刚去找周旋了,本来想喊她过来随便吃点儿。她没来。”
 




    白行樾没什么表情:“分都分了,没必要一起吃饭。”
 




    宁夷然说:“我瞧她状态不怎么对,脸色挺差。”
 




    白行樾敷衍道:“是么。”
 




    宁夷然问:“对了,你俩这趟赶同一天了,怎么没一起回?”
 




    白行樾说:“和她没那么熟,目标也不一致,还搭伙做什么。”
 




    “几个月前你可不是这态度。”
 




    “我当时什么态度?”
 




    “感觉你一直拿周旋当挚友,胳膊肘往外拐,老向着她。”
 




    白行樾不咸不淡笑了声:“我是帮理不帮亲。”
 




    宁夷然笑说:“算了,不提这个,都过去了。”
 




    白行樾不置可否。
 




    快吃完,宁夷然手机响了,叫程思微的女学生找他,说快半月没见过,她这两天正好没课,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宁夷然问她零花钱还够吗,程思微说花不完,斟酌半天说:“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宁夷然说:“到时看吧,有空我联系你。”
 




    程思微心满意足,轻声说好。
 




    听筒漏音,那头的语调柔得能掐出水,白行樾想听不见都难,掀了掀眼皮:“当心玩火自焚。”
 




    宁夷然笑笑:“我也没对人做什么。她缺钱,我缺乐子,各取所需而已。”
 




    和程思微认识到现在,不过两三个月,宁夷然拢共见了她三次。
 




    这姑娘目的性太强,为了这点乐趣,他还没傻到把人往床上拐。女人的床要是太好上,注定不会好下,这道理他懂,白行樾自然也讳莫如深。
 




    宁夷然暂时不想折在这上面。
 




    白行樾拿餐帕擦了下嘴:“既然有乐子找,就别去找周旋了。”
 




    宁夷然意外他能说这话,问原因。
 




    “快毕业了,一堆事儿压头上。她一个拆成两个用,没精力陪你搞这些。”
 




    说完,白行樾联系代驾,拎起车钥匙要走。
 




    宁夷然一愣,来不及多说什么:“吃完了?这就走了?”
 




    “约了人。你慢慢吃。”
 




    和宁夷然分开,白行樾叫代驾把车开到光华路,去盯事务所的装修。
 




    写字楼内别具一格,硬装完成了,在进软装。
 




    何巍学室内设计出身,国外几个专业奖项拿个遍,对办公的地方要求极高。这阵子白行樾不在,从设计到装修,都是何巍亲力亲为。
 




    合伙这几年,白行樾第一次当甩手掌柜,在最忙的时候去了热城。
 




    一直盯到傍晚,助理小郑来了,带着一份报废机动车的回收证明,跟他说:“樾哥,那辆车的注销手续刚办完,我叫热城的回收公司直接给拉走了。”
 




    白行樾说:“辛苦了。”
 




    小郑脸皮薄,扭扭捏捏地从包里掏出一个透明袋子:“他们把车里的东西收拾出来了,我正好拿给你。”
 




    白行樾抬眼看,东西不多——烟盒和打火机,装了药草的香包,女人用的口红、皮圈,还有一盒用掉一半的安全套。
 




    白行樾自然而然想起,前段时间带周旋去野炊,将暗未暗,他们在车里做。
 




    在这事上,他很少节制,喜欢触底的深位,周旋知道自己承受能力有限,但会尽力迎合。
 




    结束后,周旋递来一个香包,说是找村里的老中医求的,能调节失眠,不吃褪黑素照样能睡好。
 




    周旋当时说得轻松,一笔带过。林立静知道这事,随口一提,说为了做这香包,周旋趁休息消失了一下午,陪那中医去荒漠采药,又花几小时捣药,手上裂了好几个口子。
 




    白行樾自诩能看透人心,有时也不够确定,对周旋这种人来说,重要和次要的界限在哪。
 




    事实摆在眼前,他是她权衡再三,最先舍弃的那个。
 




    小郑一直举着袋子,手酸得不行:“樾哥?”
 




    白行樾平声说:“直接扔了吧。”
 




    “啊?都扔了吗?”
 




    “嗯。”
 




    走廊正好有个垃圾桶,小郑走过去,掀开盖子。
 




    白行樾说:“等会儿。”
 




    小郑动作一顿。
 




    白行樾挑出那个香包,转身进了办公室,将东西丢进抽屉里。
 




    何巍发来消息,打听今天的装修进度。
 




    白行樾回复完,刷一遍好友列表,把周旋拉进黑名单。
 




    她想抛开顾虑,戛然而止,清清白白地活,他满足她;他也承认,自己的确折在了周旋身上,因果报应,心甘情愿。
 




    第43章 第43章宁夷然的前女友
 




    周旋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咖啡喝了两杯,头晕目眩,论文改得面目全非。
 




    改到最后,她麻木地合上笔记本,脑子乱成一锅粥。
 




    周旋一度以为让自己分心的源头是白行樾,可没有他在,她状态反而更差,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她心浮气躁,暂时排解不了。
 




    傍晚,周旋回去眯了半小时,带着热城的特产打车去找倪听。
 




    倪听开的纹身店在城郊,鱼龙混杂的地方,道口堆满了垃圾,满墙的涂鸦艺术,猩红又诡异。
 




    司机听出周旋不是本地口音,多绕了一段路,周旋没心思讨价还价,扫码付了钱。
 




    这附近住的都是搞艺术的北漂,南向一排平房,几个年轻男女聚在生锈的铁门前抽烟,笑骂声不断。
 




    有个穿牛仔服的脏辫男朝周旋吹了个口哨,周旋没理,一直往里走。
 




    店门关着,把手上挂小黑板,洋洋洒洒写了四个字,“暂未营业”。
 




    倪听作息不规律,黑白颠倒,这会估计刚醒。周旋习以为常,绕到院内,拿指纹开了另一道门。
 




    屋里没开灯,茶几上窗台上摆了七八个手臂粗的蜡烛。浴室传来水流声,倪听的身影映在玻璃门上,前凸后翘。
 




    过了会,倪听裸着身体出来,瞧见周旋也不惊讶,调侃:“看来没少和宁夷然的兄弟做。这皮肤,这状态,一看就是被男人滋养的。”
 




    周旋眼皮跳了跳,看一眼镜子,没发现哪不对。
 




    她想起白天和宁夷然碰见,他看她的眼神,像是意味深长。
 




    倪听哼笑一声:“你这趟哪儿是考古,明显奔着艳遇去了啊。”
 




    周旋有气无力地笑一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
 




    “你又不是活在外太空。”倪听套上内裤和长t恤,“我明面上提,好过有人背地里讲究。”
 




    客厅不大,墙角堆满了衣服和高跟鞋,奢侈品摆一地,无处下脚。
 




    周旋找个位置坐下,没继续聊自己的事:“你打算在这边待到什么时候?”
 




    倪听撩了撩头发,指间夹根细烟,低头点燃了,火苗一簇一簇的。她吐出一口烟圈,说:“房租交了三年呢,不急。”
 




    倪听家境优越,自己本身也是行业顶尖。周旋说:“对你来说,不是钱的问题。”
 




    “是,和钱没关系。”倪听笑了,“住这儿比较有安全感。大隐隐于市,懂不?”
 




    认识这么久,彼此都了解,一点即透。周旋不再说什么。
 




    和倪听认识是个偶然,当时周旋还在读本科。
 




    那阵子倪听看上了他们学校的男大,经常开跑车接送,陪男大上课。有次把车停在路边,出口被一辆奥迪A6堵住,倪听二话不说,往奥迪的挡风玻璃上泼咖啡。
 




    和车主争执几句,倪听突然犯病,直挺挺倒在地上。车主理都没理,直接走了。
 




    周旋路过,把她送去医院,从急诊转到心理科。
 




    在北京这几年,周旋独来独往惯了,能交心的朋友不多,倪听是一个。
 




    倪听性格冷漠,一点就炸,但护短,但凡她遇到难处,倪听不问对错,无条件维护。
 




    抽完一根烟,倪听绑了个丸子头,去翻冰箱:“在家对付一口?等会儿约了客人,懒得出去吃了。”
 




    周旋随意。
 




    倪听不善下厨,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电煮锅,下点荤素菜,和周旋煮火锅吃。
 




    店里开了空调,周旋吃一身汗,忽冷忽热。身体不舒服,盖过了骨子里那份难捱。
 




    周旋往后靠,摸到沙发夹缝里的东西,拿起一看——杜蕾斯,大号超薄。她问倪听:“你又交男朋友了吗?”
 




    倪听答得随意:“在追,还没追到手。”
 




    “什么类型的?”
 




    “成熟老男人。”倪听说,“越不把我当回事儿,我越想让他栽我手里。”
 




    周旋说:“你以前不是喜欢谈弟弟吗?”
 




    “早换口味了。姐弟恋谈多了,容易腻。”倪听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谈这种,是喜欢年轻的躯体。男人么,八成是因为小时候极度缺爱,尤其是母爱。”
 




    周旋莫名
 




    想到白行樾,问:“那如果一个人跟你一样,也变口味了?”
 




    倪听说:“谁?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遇到超越本能的真爱了呗。”
 




    菜还冒热气,周旋没注意,往嘴里塞,烫得鼻尖泛红。
 




    倪听递给她一张纸巾:“对了,我都忘了问——你和宁夷然的兄弟怎么说断就断了?”
 




    周旋扯扯唇,觉得自己该笑一下才算正常:“你也说了他们是兄弟。”
 




    周旋撂下筷子,打开白行樾和宁夷然的朋友圈。
 




    倪听大致瞄一眼点赞人数,明白了——三个人的共友都这么多,更别提他俩还有其他重合的圈子。
 




    北京说大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段关系如果一直维持下去,剪不断理还乱。
 




    周旋顾虑太多,私心里不愿劳心费神,也不想让感情影响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有舍有得,这是周旋的选择。她在按照自己最开始规划的路线走,现在的结局合该是她想要的。
 




    倪听一眼明了:“后悔了?”
 




    周旋静了几秒,说:“怎么会?”
 




    “就没舍不得?”
 




    周旋看着锅里沸腾的汤汁,水深火热。
 




    正说着话,店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进来三个壮汉,打头的是个女人,三十多岁,淡妆,从头到脚一身迪奥。
 




    倪听低骂一句:“又他妈来找事儿,烦不烦。”
 




    那女人声称倪听勾搭她老公,叫人砸她的店。
 




    倪听从来不是能忍的性格,但最近遇到一个男人,和他拉来扯去,心情还不错,也就由着他们。
 




    重要的设备都在市区那家店里,不在这,砸了也不心疼。看到完好无损的东西一次性被破坏,甚至会让她兴奋。
 




    等他们折腾完,倪听指指头顶的监控,抱臂冷笑,报出比市价高几倍的价格,叫女人赔,不然报警。
 




    女人出了气,手一挥,居高临下地赔了,现金撒满地。
 




    他们走后,倪听置身事外,踩着满地的狼藉,盘腿坐下继续吃火锅。
 




    周旋吃不下,联系保洁公司,叫人来收拾屋子。
 




    倪听拧开一瓶冰镇酸梅汁,喝两口,坦荡地说:“周旋,我有性瘾,离不开男人和玩具,得靠他们解压。你不是。但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哪个男人都能让你魂不守舍。你早就被他惯坏了。”
 




    从倪听那离开,周旋坐上出租车,额头抵着车窗,筋疲力尽。
 




    眼看司机又要绕路,她提醒了一句,语气不太好。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撇撇嘴。
 




    出了城郊,周纳的消息弹出,说这次模拟考名次又上去了。
 




    周旋照例夸两句,想到什么,问他是不是也发给白行樾了,周纳说当然。
 




    周旋没回复,切掉了聊天页面。
 




    周旋不小心点到好友列表,一眼看到排在前面的白行樾。
 




    她预感到什么,点进去。
 




    签名还是原来那个,一长串英文,朋友圈却变成了一条横杠。
 




    就在不久前,白行樾把她拉黑了-
 




    月底,周旋打了场胜仗,如愿以偿得到了导师分配的新项目。
 




    这段日子,她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睁眼闭眼都是论文和各种研究数据,偶尔停下来想点别的,状态并不好,行尸走肉一样。
 




    房瑞雪找导师问过两次,第三次登门拜访,被导师的老婆何敏一口回绝。
 




    房瑞雪技不如人,只能自认倒霉。
 




    周末,何敏难得有空,约周旋出来逛街。
 




    周旋翻出去年何敏送的手链和丝巾,给自己戴上,换了身学生气的衣服,素面朝天出门。
 




    何敏对她来说是伯乐,当初却不见得好说话。
 




    前几年,胡教授原配妻子去世,没多久娶了自己的学生,这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何敏是过来人,对丈夫带的历届学生总有点防备心。
 




    许方歌觉得何敏疼她,能帮她逢凶化吉。这两年究竟在何敏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只有周旋自己清楚。
 




    周旋赶到商场时,何敏正在试鞋。
 




    店员半跪在地毯上帮忙换鞋,把带子勒紧了点。何敏蹙了下眉,教训一句,叫小姑娘轻点。
 




    见周旋来了,何敏顺带帮她也选了一双,裸色羊皮底,平跟,适合她这年纪。
 




    周旋恭敬不如从命。
 




    何敏是上海人,讲话自带侬里侬气的口音:“小姑娘还是朝气蓬勃得好,瞧你憔悴的。车里正好有张美容院的卡,等等我拿给你。”
 




    周旋半真半假地笑说:“对我来说学业更重要,也没什么心思打扮。”
 




    “你呀!”何敏指了指她,恨铁不成钢,“说到这个,不如你毕业以后来跟我干吧。凭你的能力,没两年肯定吃香喝辣,不比苦哈哈挖土强。”
 




    周旋婉拒:“我最近在准备考古研究所的考试。”
 




    何敏没强求:“研究所每年就要那么几个人,僧多粥少,是该提前做点准备。”
 




    连试三双,何敏都要了,店员扶着膝盖站起来,一瘸一拐去打包。
 




    周旋看似不经意提及:“对了,白院长的外甥联系过您吗?”
 




    何敏回忆一遍,说没有。
 




    周旋没多问。
 




    知道她最近因为房瑞雪受委屈了,何敏请客吃饭,吃完去做了spA。
 




    八九点,两人去了建国门附近的酒吧。
 




    周旋早前推荐过这家店,何敏觉得这清净,经常带朋友来玩。
 




    店里生意不好,这个点一般没什么客人。黄毛今晚值班,笑着打了声招呼,领她们去卡座。
 




    黄毛端托盘过来,上两杯调酒和赠送的小食,神秘兮兮看向周旋。
 




    周旋被盯得发毛,笑问:“怎么了?”
 




    黄毛干咳一声:“然哥待会过来。”
 




    周旋笑意不减:“他来他的,我来我的,也不耽误什么。”
 




    “那倒也是。”黄毛说,“反正你不觉得不自在就行。”
 




    “不会。”
 




    黄毛还想说点什么,转念忘了,等走到吧台还没想起来,也就把这段插曲抛到了脑后-
 




    钟自横上个月调回北京工作,交了个新女朋友,一直说要介绍给他们认识。
 




    白行樾最近比较忙,好不容易得空,钟自横今晚火速组了个局,顺带给他接风。
 




    九点多,宁夷然从公司出来,一直在路上堵着。
 




    宁夷然点开发小群,发了条语音,叫他们先喝着,别等他了。
 




    钟自横搂着女朋友出了电梯,边走边说:“你们都快点儿啊,我马上就到了。”
 




    钟自横刚到,白行樾也来了,径直走到吧台。
 




    黄毛不在,调酒师照例给他调了杯哈尔的心脏,笑说:“这酒半个月都不一定有人点,今晚倒好,一次性调了两杯。”
 




    等杯里的火花灭了,白行樾呡一口酒。
 




    一旁的钟自横说:“谁啊?居然和老白一样,口味这么独特。”
 




    调酒师朝角落努了努下巴:“喏,就那姑娘。”
 




    调酒师入职没多久,不认识周旋。钟自横一愣,凭印象说:“那不是老宁的前女友么?这么巧啊。”
 




    白行樾放下酒杯,点了支烟,不紧不慢投去一眼。
 




    周旋猝不及防,对上他浅淡的目光。
 




    从他进门那刻起,周旋就注意到了,原本想走,不好跟何敏解释,又觉得没必要非走不
 




    可。
 




    直到看见白行樾,周旋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半个多月没联系过。
 




    他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偶尔又无处不在。
 




    灯光昏暗,周旋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知道自己不一定掩饰得有多完美。
 




    白行樾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两秒,不动声色移开了,照常和钟自横闲聊,泰然自若。
 




    他看她的眼神像陌生人,又或者,单纯在看宁夷然的前女友,交情不多,连问候都不需要。
 




    他循了她的意思,把热城的一切抛在过去。
 




    灯影交错,音乐声此起彼伏,周旋脑子里闪过那晚他说的话。
 




    “周旋,我不是非你不可。”
 




    第44章 第44章再没有人足够入她的眼……
 




    钟自横给女朋友点杯果汁,忍不住又看一眼周旋,“啧”了声,对白行樾说:“你说他俩还有没有可能复合?我瞅老宁不像放下了。”
 




    宁夷然情史丰富,唯一一次谈婚论嫁是和周旋。这几个月,宁夷然除了工作就是买醉,心里压根没舒坦过。
 




    外人不知道,身边人看得一清二楚。
 




    白行樾掸掸烟灰,平静道:“没可能。”
 




    钟自横问原因。
 




    “她心思不在宁夷然身上。”
 




    钟自横惊了:“你怎么知道?不对啊,你和她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白行樾讽刺地勾勾嘴角:“猜的。你看我们像很熟么?”
 




    “还真不像。”
 




    话赶话聊到这,钟自横没太在意,转念和白行樾聊起工作上的事。
 




    宁夷然走的那条路出了交通事故,堵了快四十分钟才疏通,堵得他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