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正文完结】
第145章 【正文完结】
无论南宫静瑶说了再多具有诱惑力的条件, 季长风依旧没有醒过来,大夫依旧每天过来施针,脉象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平稳。
但谁都不知道季长风什么时候会醒。
南宫静瑶整日整日的陪着季长风。
第二日下午, 长山和阿昭到了, 阿昭本想立刻去找爹娘的, 但却被南宫盛给拦住了, 他担心又一次吓到阿昭, 便耐心的哄着他。
阿昭很听话,并没有直接闯进来,但还是会隔着窗户问南宫静瑶,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爹爹。
南宫静瑶回答不了阿昭这个问题, 不等她找到什么借口, 南宫盛就把阿昭给带走了。
外头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南宫静瑶仔细的听了一会儿, 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的脸色有一些不太好看, 看向季长风的眼神就多了一些责怪,“你听见阿昭在哭吗?”
“你不是, 很爱他吗?”南宫静瑶垂眸, 低声开口,“你这么爱他,怎么舍得他哭呢?”
“季长风, 你说的都是假话吗?”
南宫静瑶时常自言自语,南宫盛听到过几次,眼中有着浓浓的担忧, 他担心季长风如果在不醒过来, 南宫静瑶会先撑不住。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南宫静瑶一直都好好的, 照顾季长风的同时,她竟然还能腾出手来核算粮食和伤药的开支。
让所有人都佩服不已。
实则南宫静瑶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她担心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成日里守着季长风,迟早是要崩溃的。
季长风肩上有很大一个口子,每天都要换药,原本都是张献和大夫做的,南宫静瑶来了之后,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季长风的身上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
从前,是没有的。
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这些。
南宫静瑶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些事情,可所有的暧昧旖旎,在生和死面前,仿佛都褪去了颜色,只留下荒凉一片。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手不受控制的抚摸上去,心中难受不已,她知道季长风打了多少胜仗,立下多少功劳,但从来都不知道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
捷报上,也不会提及这些。
“是每一次都很危险吗?”南宫静瑶轻声的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她。
唯一可以回答她的人,现在昏迷不醒。
她有时候坐的累了,就会坐在脚踏上面,将双手交叠,而后轻轻的枕在手上,看向季长风。
这于礼不合,但南宫静瑶真的很累,根本坐不住,这个姿势她还能舒服一点。
“外头有那么多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们一定知道你很多很多的事情,可我并不想去问他们。”南宫静瑶看向季长风,忍不住的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心。
温温热热的感觉,能够让她安心不少。
至少让南宫静瑶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还活着。
但也仅仅,只是告诉她这一件事而已。
“等你醒过来,你亲自告诉我,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趁着季长风昏迷不醒的时候,擅自做了多少的约定,也不知道昏迷的季长风可不可以听见她说的话。
可她,一直都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定了的人,认定了的事。
很难有所改变。
南宫静瑶说了很多从前不会说出口的话,她说着说着,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一直都陪在季长风的身边,有时候是她一个人,有时候是她和阿昭一起,阿昭会给季长风背三字经。
每当阿昭在的时候,南宫静瑶什么都不会说,只有等阿昭走了,她才会和季长风说一说话。
这样的日子,南宫静瑶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这一天,她如往常一样,核算完了粮食之后,就靠在季长风的床边,看着他,许是太过困倦,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
可是南宫静瑶不知道,在她睡过去之后,躺在床上许久的人,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季长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身上的那些皮肉伤,实则算不了什么,最让他难受的,其实是头。
季长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还有一点奇怪,他明明是当事人,可在梦里,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梦里的自己。
在梦里他发现自己醒不过来了,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想起来自己是被埋在废墟底下了,至于为什么被埋,因为在那一刻,他推开了江韶和南宫盛。
这是本能。
无论当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季长风都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季长风还梦见了自己去找南宫静瑶告别,他告诉他的公主殿下,自己要离开了。
他看见南宫静瑶在找自己,他想走过去,却根本走不过去。
他在漫无目的的走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地方去,那条路漆黑一片,连一点点亮光都没有,季长风走到一半的时候,才恍惚明白,自己是要死了。
季长风其实不想和南宫静瑶告别,他不想走,他想一直和他的公主殿下在一起,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她。
他还有心意没有传达。
他的公主殿下,还没有原谅他。
他怎么就能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记忆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在想起一切之后,季长风又有了别的发现,他好像被困在了梦里。
梦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又很混乱,他看见自己终于被挖了出来,他看见五皇子殿下为了自己弄得双手鲜血淋漓,季长风只觉得有些意外。
记忆中,五皇子殿下可是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季长风根本就难以想象,还有这样的一天。
他看见很多人一直都想要救他,却根本没有挖到正确的地方,季长风倒是有心想要提醒,试问,能够活着的话,谁又想去死呢?
只可惜,没有人看的见他,也没有人顾得上他。
季长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那堆废墟刨干净了,才把他给刨出来。
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肯定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及时被挖出来。
而后,他就不省人事的被人送到了县衙。
宝兰县为数不多的,还能住人的地方。
五皇子亲自舍了脸面,替他寻到的安生地方,季长风对此,心中是感激的,只是他又忍不住的开始贪心,心想着若是五皇子能够不拦着他见长公主,就更好了。
季长风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有些忍不住的想,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
江韶和南宫盛的担忧,其实也是他的担忧。
如果他真的就死在了这里,岂不是太可怜了?
其实,季长风从小的心愿就是征战沙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例外。
但…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想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
他们三人,一直都没有太多的交集,一块儿出现在宝兰县,也是因为情势所迫,但季长风没有想到,江韶居然会主动的提出去青州换南宫静瑶过来。
江韶说,如果是南宫静瑶来送他最后一程,他会高兴的。
事实上,他的心中的确是那么想的,对于江韶,更是多了感激。
但,这并不妨碍,他不喜欢江韶。
季长风开始期待南宫静瑶的到来,可他看到南宫静瑶的时候,心还是不可名状的痛了起来。
他的公主殿下,怎么瘦了那么多?
季长风处于旁观者的角度,仿佛更能够看清楚南宫静瑶的模样,季长风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的公主殿下,对他并不是无情的。
他也可以亲眼看见,他的公主殿下到底是多么果决的一个人。
他看着她,精神一天比一天的糟糕,看着她对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说了很多的话,每一句季长风都能够听得见。
但是他根本回答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的清清楚楚,却无能为力。
南宫静瑶的脸色很苍白,季长风本以为她是会落泪的,可偏偏南宫静瑶没有哭,她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忍不住的担心。
季长风很多的时候,都喜欢看着南宫静瑶,他可以观察到南宫静瑶的每一个表情,偏偏南宫静瑶根本就看不见他。
这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公主——】季长风曾经尝试过要呼唤她,结果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南宫静瑶根本就听不见。
她所有的心思都被床上那冰冷的躯体占据,季长风原本想着,听天由命就好,可他在见到南宫静瑶之后,就没有那么甘心的愿意死去。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和他的公主殿下说。
他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季长风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只觉得脑子钝痛,他缓缓的睁开眼,看着很陌生的床幔,缓缓的睁开眼,又将眼睛闭上。
他的动作一直都很缓慢,并没有太多的力气。
季长风只觉得手脚都没有了知觉,他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才渐尖的恢复知觉,手心中那温软的触觉,让季长风的思绪渐渐变得正常起来。
他想起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起了自己的梦境,缓缓的瞥向身边,看见南宫静瑶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
季长风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南宫静瑶的容颜,久久不愿意移开视线,这个地方是哪里,他并不清楚。
自己昏睡了多久,季长风也不清楚。
但他的判断渐渐恢复,坐在地上会着凉的吧。
季长风想,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把南宫静瑶喊醒才对,但是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现象。
季长风有一点儿烦恼。
但这个烦恼并没有持续太久,掌心中那温热的触觉动了动,很快就被抽离,季长风下意识的想要握紧,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这件事让季长风愈发的烦躁起来。
但是很快,这样的心情就被取而代之,南宫静瑶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她的耳朵里面,“季长风,你醒了?”
他清楚的看见南宫静瑶担忧的神色,季长风有些无奈的想着,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明明一点也不想让南宫静瑶担心。
可还是让她担心了。
并且还让她这么的担心。
季长风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事实上他觉得整个人都很累,全身酸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力气。
南宫静瑶不等季长风说话,立刻就跑出去喊大夫,她的速度很快,也很着急,一时不慎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季长风看的分明,想要伸出手去抓她,结果南宫静瑶本来没事的,因为季长风的原因,两人一块儿摔在了地上。
季长风:“……”
南宫静瑶:“……”
屋子里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太大,很快就引起了外头的注意,当南宫盛和大夫等人闯静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两个人,谁也没有好过,闯进来的人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你……”
“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南宫盛有些疑惑的问道,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我没事。”南宫静瑶挣扎着想要起来,看向一旁的季长风,无奈的对着兄长道:“他好像有一些事。”
南宫盛:“……”
所以,季长风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才刚刚醒过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一时之间兵荒马乱的,因为这一动静,所有人都知道季长风醒来了,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闹出来的动静。
虽然有些尴尬,可也因为这些事减少了许多生疏。
屋子里围了不少的人,季长风这会儿还有些晕乎乎的,跟进来的这些士兵,都是被张献给骂出去的,“一个个好端端的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事情要去忙了吗?”
士兵们被骂的焉头焉脑,但还是很担心季长风,磨磨蹭蹭的怎么都不肯离开,南宫盛淡淡开口,“这会儿是休息时间,若是想留下来便留下。”
五皇子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挪不动腿。
大夫诊断过后,告诉他们人能够醒过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唯有南宫静瑶发现了不同。
“他为何不说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顺着南宫静瑶的话想了想,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还有…他为什么,好像不能动了?难道是有什么后遗症吗?”
南宫静瑶此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季长风,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将军,您怎么样?”
“您还好吗?”
“将军…”
各种各样的声音全部都传到季长风的耳朵里,他只觉得有一点儿吵,但对上那一双双关切的眼眸,季长风同样说不出什么太刻薄的话。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说不出。
“无…碍。”季长风说的很缓慢,因为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显得有一点生疏,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在意这件事。
大夫告诉他们,肢体会慢慢的恢复,这纯粹是因为昏迷太久的关系。
所有人听了之后总算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行了行了,不要全部都围在这里,到外面去忙去。”张献骂骂咧咧的把人给赶走。
所有人全部都离开了,只留下南宫静瑶一人。
还有,听到消息跑来的阿昭。
屋子里很安静,在阿昭过来之前,他们俩已经大眼瞪小眼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尴尬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阿昭的出现很好的打破了这一点。
他不知母亲到底在纠结什么,见爹爹醒过来,高兴的不得了,在外头跑的有多欢,进屋之后也没有太收敛。
漂亮的孩子冲着季长风软软的笑了起来,“——爹爹。”
阿昭字正圆腔的喊着人。
这个称呼让季长风立刻擡起了头,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根本就没有想到,还能听见这个称呼。
阿昭喊完之后,有些羞涩的躲在南宫静瑶的身后,不仅仅季长风在忐忑,就连阿昭自己也很忐忑。
他从来都没有喊过爹爹,不知道爹爹听到之后是什么反应。
南宫静瑶有想过季长风是什么反应,但没有想过,季长风居然一言不发。
“阿…阿…阿…”季长风几次三番的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着急的不得了。
阿昭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南宫静瑶,忍不住的问道,“娘亲…爹爹怎么了?”
季长风曾经有多么的期待阿昭喊一声爹爹,这会儿就有多痛恨自己口不能言,他看着阿昭,很是着急。
只可惜阿昭不能明白季长风的心情,见爹爹许久不说话,开始担心起来,犹犹豫豫的扯着南宫静瑶的衣摆。
南宫静瑶看着阿昭,轻轻的摸了摸他的手,“爹爹的嗓子受了伤,现在说不出话,不是故意不理阿昭的。”
阿昭听到解释之后,才高兴起来。
他从南宫静瑶的身后走出来,看着季长风,又喊了一声,“爹爹。”
“嗯。”
季长风应得很是艰难,但他却不厌其烦的答应着。
父子俩一问一答,场面十分温馨。
南宫静瑶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阵感慨,不知不觉间,眼泪差点儿滚落下来。
季长风伸出手擦掉她的泪,可此时此刻,却擡不起手臂。
“公…公…主。”季长风只觉得嗓子一阵的干疼,很是艰难的喊出这个称呼,他看着她,眼中有说不清的情绪。
“不、哭。”
他说的艰难,南宫静瑶听得也有一些艰难。
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有太多太多的人,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的说话。
但南宫静瑶那满腔的话,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她只觉得这样就很好,只要季长风平平安安的醒过来,这就比什么都好。
“还有没有,哪里痛的?”南宫静瑶问的认真。
季长风实则全身都不舒坦,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冲着南宫静瑶摇头。
“我…咳咳…我…”季长风简直要受不了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只能看着南宫静瑶干着急。
季长风勉勉强强只能吐字。
说出来的话,字不成句,若是从前,季长风指不定就不会说话,可如今他早就没了这些想法。
见南宫静瑶沉默,他反而开了口,“这…这些日子…咳咳,咳,辛苦…公主…”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字就开始咳嗽。
听得南宫静瑶好生担心,“大夫也没有说你伤到肺…怎么会咳的这般厉害?本宫让人去请他过来。”
谁知季长风很快就喊住了她,“无,无事。”
“只,只是…嗓子,痒…咳咳咳,咳咳…”季长风说了几句话,又咳嗽了起来,那声音让南宫静瑶听了很是担忧。
“你真的没事吗?”
南宫静瑶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季长风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努力的安慰着她,“会…咳咳,咳咳咳咳…好起来的。”
他说的费力,南宫静瑶听得也很费力,好在公主殿下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但是你现在伤还没有好全,等你全好了,想说什么都可以。”
南宫静瑶的这一番话,让那个季长风稍稍的安心了一些,可他却不能完全的安心,依旧直直的盯着她看。
心中好似在担忧。
南宫静瑶其实并不想这么善解人意的,可看着季长风,她却能很清晰的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垂下眼眸,很是平静的开了口,“等你好全了,你先说什么,本宫都会听着。”
这是她的承诺,南宫静瑶想,季长风是明白的。
而事实上,季长风也的确明白。
他们之间仿佛有了共同的秘密,原本就默契极佳,在这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明明季长风什么都没有说。
南宫静瑶却能够明白他想要表达的话。
这让很多人,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几幅汤药下去,季长风的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可四肢依旧不太能动弹,这一日,大夫端来了一碗药,他原本是要交给长山的。
可巧长山带着阿昭出门去了,大夫看了看季长风,认真的想了想,便把药交给了长公主,随后一溜烟的跑了。
南宫静瑶:“……”
为什么,要给她?
虽说季长风昏迷不醒的时候,的确都是她在照顾他,但是他现在醒过来了,南宫静瑶的心中就生出不少的别扭心思。
季长风这会儿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许多要拒绝的话,南宫静瑶又说不出口了。
她端着那碗药,稍稍的靠近了些,季长风看着南宫静瑶,觉察出她的意图之后,心中有了隐隐的赧意,“我…我…”
南宫静瑶佯装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急切,明明清楚他想说什么,却开始故意曲解,“你的嗓子不是好了吗?”
“难道又说不了话了?”
季长风:“……”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自己来。”
“你的手能擡起来吗?”南宫静瑶明知故问。
因为砸伤右肩根本擡不起手的季长风:“……”
“不要逞强。”南宫静瑶一边说着话,一边舀起,将药吹了吹,送到季长风的嘴边。
季长风的心中好生尴尬,偏偏南宫静瑶一本正经的,倒是显得他有一些大惊小怪。
他活了二十多年,也唯有幼时被人这般照顾过,如今…
季长风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耳根慢慢的红了起来,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觉得有些热。
南宫静瑶的手就这么一直举着,见季长风久久没有举动,不由的问道,“怎么了?”
季长风原本苍白的脸庞,染上了点点红痕,他见南宫静瑶一直举着手,担心她累着,最终破罐子破摔的张开了嘴,苦涩的药汁在喉间蔓延开。
他被苦的一激灵,忍不住咬了汤匙。
她缓缓的擡眸,不经意的看了季长风一眼。
季长风:“……”
他为什么又开始干蠢事了?
南宫静瑶的心里远远没有表面那么淡定,她本以为季长风是会一直拒绝下去的,没想到他竟然妥协了?
她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当做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一勺一勺的喂着药。
药的味道太过苦涩,一点一点的蔓延,季长风从未试过这般的折磨,而南宫静瑶素来都是这么喝药的,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两人全程都没有交流,偏偏这碗药,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喂下去了。
结束的时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公主…”季长风忽然出声,南宫静瑶缓缓的擡眸。
明明季长风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和她说,如今人醒了,她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唯余沉默。
她的手中,还拿着方才的那只空碗,双手渐渐的用力,收紧。
这是她在紧张的表现,季长风看的分明,心中骤然生出心疼来,他不舍得她如此,偏偏自己一直让她担心。
“你说过,只要是我想说的话,你都会听。”季长风的耳后,还有方才染上的点点红痕,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热乎乎的,可他却顾不得这些。
他只是很认真的看着南宫静瑶,问道:“公主说的这些话,可还作数?”
“本宫说过的话,一直都作数。”
“公主曾经让臣好好的想一想清楚,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臣如今已经有了答案。”季长风的心中,早先有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彼时还是一点点微末的想法,可如今他已经明确的知道。
要怎么走下去。
“我的父兄,都是武将,故而我从小也想着要当武将,马革裹尸,护我河山。”季长风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眼中依旧闪烁着光芒。
“我曾以为,只有上阵杀敌,才可以实现心中理想,如今我才清楚的明白,我所求不过百姓安居乐业,我想成为一个对百姓,对社稷有用的人。”季长风看着南宫静瑶,承认着自己曾经钻过的所有牛角尖。
“过往种种,好似一叶障目,和公主重逢之后,我才明白…这些事。”季长风看向南宫静瑶,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熠熠生辉。
漆黑的瞳仁里,满满的都是南宫静瑶的身影。
“无论是救助那些无辜的孩子,还是在地动中护住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那是公主心中的理想。”
“公主可愿意,让臣陪你一起?”
这大概是季长风,头一回这般直白的告诉南宫静瑶自己的决定,他说了很多的话,什么含蓄都要顾不得,总觉得不告诉她,不说出来就会没有机会。
南宫静瑶听得清楚分明,但她却不知道要怎么样答应,“…你不需要妥协什么。”
南宫静瑶并非不懂,可正因为懂,才不情愿。
“并非妥协,而是选择。”季长风看着南宫静瑶,他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清醒,“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是战争还未结束时候就想好的未来。”
“若没有那场战争,我们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本以为自己活不下来,被埋在废墟底下的时候,我有好多事,想要告诉你。”季长风垂下眼眸。
他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没有告诉南宫静瑶,也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告诉她。
一桩桩,一件件,都想要说给她听。
“往后余生,我只愿我的公主殿下,得偿所愿。”
南宫静瑶没有说话,她沉默着,不知道季长风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以为自己永远都找不到答案,看不到未来。
“季长风。”南宫静瑶以为自己是可以冷静的,殊不知她怎么都冷静不了。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抖的十分厉害。她差一点儿,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季长风认真的看向她,不愿错过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等你养好了伤—”她垂下眼眸,很快又擡起头来,贝齿轻咬唇瓣,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没有怪过季长风,却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同他重新开始。
可这一切,在生与死的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不知道季长风被压在废墟底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等你养好了伤,再给我做一只纸鸢吧。”
南宫静瑶冲着季长风浅笑,她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笑容深深,温软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