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来春浮游飞絮

第28章(第3页)

 

他费力擡手指着崔忱道:“什么世家之风,还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崔忱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撞在柱子上。

 

刘临呕出一口鲜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崔忱眉眼带着嗜血冷笑:“那崔某今日就让世子尝尝这千金散的味道。”

 

他一把松开刘临,眼睁睁看着他犹如残破的风筝跌坠在地。

 

身体砸在干草上,飞起的灰尘在昏暗烛光下起舞。

 

崔忱从袖中掏出一包千金散,面无表情洒在刘临脸上。

 

“世子殿下要记住这千金散的滋味,明日上路之后,九泉之下,可不要忘记让淮阴王与你共享极乐。”

 

白色的药粉伴随着灰尘倒进刘临嘴中,他被呛得不停咳嗽,却没有力气躲开,只能看着药粉不断在嘴中融化。

 

直到将药粉倒了个干净,崔忱收回手,指尖一扬,那张盛过药的纸就缓缓飘出,最终落在了污泥中。

 

“崔忱恭送世子殿下上路,愿刘氏一族早日沦为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完,缓缓起身,裹紧身上大氅,转身离去。

 

-

 

宋初姀从里面出来时被门口的石块绊了一下,门前的小将士眼疾手快扶住他,急道:“女郎小心。”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小将士手中的灯照在她脸上,露出她异常苍白的脸。

 

“女郎?”

 

小将士见她神情不对,吓了一跳,正想问,却被她往怀中塞了一锭银子。

 

“今日多谢小兄弟。”

 

宋初姀笑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那小将士却依旧被她笑得晃了神,待回过神时,才发现女郎已经走远了。

 

刑部大牢距离九华巷不过两条街距离,宋初姀今日行路时间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下雪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她一人走进漆黑深巷,依稀靠月光辨认道路。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受了凉的缘故,宋初姀觉得额头很痛,痛得她禁不住扶着墙角蹲下身子。

 

裙摆埋进了雪地里很快就染上了污秽,宋初姀却无暇顾及,只将额头贴到膝盖处轻轻闭上眸子。

 

——你当初为救她一命,主动吸食千金散供我们取乐。

 

——一个连欲望都控制不了的废物,和丧家之犬有什么分别。

 

——什么世家风范,我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她记起来了,宋家出事之后,她被崔府送去了别庄。

 

她在别庄呆了两月有余,后有一日,突然接到消息,她可以回崔府了。

 

也是回去之后,才发现崔忱趁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纳了许多娘子入府,甚至染上了千金散的恶习。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吗?

 

想想也对,当时小皇帝摆明了要诛杀宋氏一族,谁都以为她会凶多吉少,到最后,她却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额头越发痛了,宋初姀捂住耳朵,摒弃周遭声响。

 

怎么会这样?崔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与他成亲之时便毫无情分,成婚之后更是相敬如宾。

 

他整日留恋烟花之地,她则安心在自己小院里生活,她们一开始便不是一类人,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去碰千金散?

 

手指被冻得僵硬,仿佛有人在不停捶打她的额头,宋初姀强撑着站起,凭借本能走回去。

 

崔府的下人越发少了,那些人似乎已然察觉到世家摇摇欲坠,于是早早就去自谋生路。

 

她推开院门,小黄狗便兴奋地扑上来冲她撒娇。

 

带着指甲的爪子勾起她裙摆,牵出一条长丝,那件湖绿色长裙就这么毁了。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小黄狗缩回爪子,埋头在她裙边。

 

宋初姀垂眸,看着勾丝的裙摆,缓缓回了屋子。

 

-

 

宋初姀与崔忱成婚之前,被家里长辈拿了八字送去青玄观选日子。

 

听闻那道士只看了一眼,就连连叹气,最终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日子。

 

腊月廿二日。

 

也不知是不是日子选得不好,成亲那日清晨便下起了小雪,一直到晚间也未停。

 

成婚数日后,崔府就出了一件大事,崔忱的一个妾氏有了身孕。

 

那妾氏没有名字,人人都称她为月娘子。

 

听闻月娘子本是青楼妓子,被崔忱赎身留在了府中,很不受人待见。

 

于是这位月娘子深居简出,几乎不出院落,却很得崔忱得宠爱。

 

成亲那日宋初姀曾见过一面,觉得确实是个美人儿,却不是外面那些人所说的狐媚子。

 

月娘子有孕的消息传到宋初姀这里时,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反应。

 

成亲没多久郎君的妾氏就有孕,这分明是在打她这个正妻的脸,放在谁身上都是不能忍的。

 

但宋初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只露出了肿成核桃的一双眼。

 

那日傍晚的时候,荣妪告诉她,老夫人带着落胎药去了后院。

 

妓子出身的妾氏先于正妻怀孕,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情,崔家丢不起那个人。

 

宋初姀闻言先是呆了一下,转身便往后院走。

 

她步伐不徐不疾,一如往常。

 

她心想若是去晚了,就是月娘子命不好,若是来得及,那就是她幸运,上天要留她的孩子,与宋初姀无关。

 

可想得再多,她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月娘子终究是幸运的,宋初姀到的时候,端药的嬷嬷已经掰开了她的嘴,漆黑的汤药已经碰到了她唇边。

 

差一点,那汤碗灌下去,便是一尸两命。

 

宋初姀叫停了嬷嬷,温声道:“成婚前兄长找先生算过,说成婚之后不易见血,总归是崔忱的孩子,不如就留下来吧。”

 

都是崔忱的血脉,老夫人若不是为了给她撑场子哪里舍得打掉。

 

闻言老夫人惊讶道:“翘翘当真愿意让那个孩子留下来?”

 

宋初姀点了点头,看向月娘子,却对上了她感激的目光。

 

成婚半年后的一日,宋家出了事。

 

宋初姀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崔忱一身胭脂水粉味还未来得及洗去,沉声道:“卿卿,宋家出事了。”

 

“我让人送你去别庄,等风头过去,再接你回来。”

 

那一日,阿爹阿母死了,兄长被流放,她立在院前,只觉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