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门后续叶目新

第186章 献祭


长沙到东北三省的火车要坐两天,中途零零总总停靠二十几次。

 

新年里,旅人的面庞也透着喜气,生意人见面先用吉利话相互寒暄,平日应酬的话语也借着年节染上几分暖。小孩头顶毡绒帽,手捧纸包的饴糖就在地面上跳,老妈子追着叫嚷当心人多。小夫妻赶着年节归宁,新婚燕尔,柔情蜜意,不得一刻分离。

 

车厢里,人走了又上。

 

张启山合上书,这已经是第二十趟了。

 

火车鸣了笛就会慢下来,他望见外面静默的时刻表下挂着一株株冰楞子,月台上站满了人,都翘着脖子盼望,期望在一波波的人流中一下子就找到熟悉的脸,有的不巧刚好擦肩而过,又得再次折返,有的,远远就遥望见。

 

还未相面,泪就涌出来。

 

他不再看月台,转向另一侧看山。

 

百叶窗已经拉起来,日头反射着四野外的皑皑白雪照进来,显得比任何一个白天都要亮。同一段车厢,乘务给脚下暖炉子加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北方,就要到了。

 

张启山大约没有年的概念,脑中对除夕和正月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往年在长沙张公馆,下人们擅自做一桌子菜,丫鬟把洗干净的军衣裤靴又给洗了,故意只留下一柜新裁制的冬袍子,管家摸着夜都要偷偷拿走他床头的响铃。

 

大年三十,他知道自己是不得早起来了,即便依旧如往日早醒,也只睁着眼在床上躺着。

 

听见门外下人们窸窸窣窣,故意压低的张罗桌椅的声音,丫鬟们关于自己该穿什么颜色的袍子小声争起来,又被急急赶来的管家哄散,原籍在湖南的兵早早给放了年假,剩下一些小兵伢子硬要留下来,乐得被支使去集市买鲜鱼和酒。

 

他放了副官的假,因为知道副官老家在湘潭,家里个还有老母亲。

 

张启山不太记得那条路了,或许是已经被大雪全部埋住,或许是,根本没有了。

 

雪太深,人踩下去就像被雪含住,慢慢沉到膝盖,从雪中一点点拔出身子来尚显艰难,但站着,仅喘口气的须臾就会被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