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吴国的灭亡
四年前的吴郊之战,不过是一场试探性的交锋。那时的吴军主力正随夫差在黄池与晋人争霸,留守姑苏的不过是老弱残兵。当越军破营而入时,勾践望着空荡荡的吴王宫,心里清楚:真正的敌人,此刻正带着“天下霸主”的虚名,踩着中原诸侯的脊背凯旋而归。那些年,吴军的铁蹄踏破越国的会稽,碾碎楚国的郢都,在艾陵之战中斩首齐军三万,又在黄池之畔让晋定公低头——这支横扫江淮的劲旅,如同悬在越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未真正折断。
文种的“伐吴九术”早已烂熟于胸:送西施以惑其君,献良木以劳其民,借粮还秕以乱其仓,更有那藏在会稽山深处的三万甲士,日日在“卧薪尝胆”的石刻下挥汗如雨。范蠡亲自督造的楼船,龙骨取自天目山百年古松,船舷蒙着犀牛皮,每一艘都能载三百精兵;那些从山越部落招募的射手,能在百步之外射穿铜盾——勾践抚摸着剑柄上的云雷纹,想起三年前在姑苏为奴时,夫差让他跪在马厩里刷洗战马的场景。今日的越国,早已不是那个困守会稽的残兵败将。
当越军的前锋部队踏过国界碑的那一刻,姑苏城的烽火台瞬间亮起。吴王夫差正在鹿台饮宴,手中的青铜爵“当啷”坠地——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勾践,竟敢在他整顿完黄池之师后再度来犯。“传孤令,全军开拔!”夫差的甲胄还带着酒气,却已翻身上了那匹雪白的“绝尘”,三千虎贲亲军紧随其后,马蹄踏碎了姑苏城外的月光。
笠泽江蜿蜒百里,此刻却成了生死一线的鸿沟。越军屯兵南岸,分作左中右三军:左军由范蠡率领,屯于上游的鸬鹚滩;右军由文种统领,扎在下游的白鹭湾;中军主力则在勾践亲率下,陈兵于正中央的芦花渡口。吴军则列阵北岸,依托江防工事严阵以待,夫差将精锐的“姑苏卫”布于中军,左右两翼各设万人队,妄图以逸待劳。
子夜时分,江面上忽然飘起了薄雾。勾践站在楼船的望楼上,望着对岸星星点点的火把,忽然想起范蠡临行前的密计。“大王,吴军恃强轻敌,必不防我分兵。”范蠡的话犹在耳畔,此刻他已亲自率领左军,在上游擂响了战鼓。鼓声如雷,惊起了栖息在芦苇中的夜鹭,也让吴军的探马慌慌张张地冲进中军大帐:“报——越军上游渡江!”几乎与此同时,下游的文种也敲响了战鼓,喊杀声隐隐传来。
夫差握着令箭的手青筋暴起:“好个勾践,竟学我当年破楚的分兵之计!”他当机立断,下令左右两翼各出万人,分赴上下游堵截。马蹄声如闷雷滚过江岸,吴军的阵型在夜色中迅速分化,却不知这一切,都在越军的算计之中。
当吴军的左右翼离开主营后,中军的火把显得格外孤单。勾践望着对岸逐渐稀疏的灯火,向身边的亲卫队长点了点头。“君子军,随孤渡江。”所谓“君子军”,乃是越国精选的六千死士,人人身着黑衣,口衔枚,足裹棉,腰悬短刃,背负强弩——这是勾践最后的底牌,也是复仇的利刃。
楼船悄然滑入江心,橹声被江水吞没。薄雾中,士兵们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却看不见前方的敌人。当船头触到北岸的泥沙时,勾践率先跳下船,踩进了齐膝的水草里。身后的死士们紧随其后,如同一群从江底浮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扑向吴军大营。
离营门还有百步之遥时,忽然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黑暗中,一支火把被点燃,照亮了前方巡哨的脸。勾践抬手示意,身边的神射手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火把应声而灭,巡哨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呻吟,倒在地上抽搐。死士们趁机突进,短刃割断了鹿砦的绳索,强弩射穿了了望塔的木窗——当吴军的哨兵终于反应过来时,越军已经杀进了主营。
夫差正在中军帐中查看地图,忽然听见帐外传来嘈杂的喊杀声。他刚拔出剑,帐门就被砍开,寒光扑面而来。“快护驾!”亲卫们蜂拥而至,却被越军的短兵相接杀得节节败退。火光中,勾践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夫差,还记得会稽山下的誓言吗?”夫差望着眼前杀红眼的越军,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马厩里低头刷马的勾践,此刻却如地狱而来的修罗,眼中燃着复仇的烈火。
当上下游的吴军听闻主营被袭,慌忙回援时,却发现退路早已被范蠡和文种的部队截断。越军的楼船此时已横在江面,强弩手排成三列,一轮轮箭雨泼向试图渡江的吴军。江面上漂满了尸体,鲜血将笠泽江染成了红色,芦苇荡里的水鸟惊飞而起,却又被箭雨击落。
夫差在亲卫的掩护下突围而出,回望身后的大营,已是一片火海。他忽然想起伍子胥临终前的警告:“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此刻的他,终于明白,那个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勾践,早已不是附庸,而是一头隐忍多年的猛虎,此刻正露出锋利的爪牙,将吴国的霸权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