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如草芥般的生命

好不容易盼来的太阳渐渐沉向地平线,猩红的夕照铺满弹痕交错的焦土。

碎裂的弹壳与冻硬的血块混成的泥土里,几株刚冒出嫩芽的野草,正顽强的生长着,叶片上还挂着冰晶,嫩绿的茎秆被硝烟熏出焦痕。

这些野草本不该在寒冬里破土,零下几十度的低温早已榨干土壤最后的湿气,冻结的根系像被抽走了生命力。

往年要等开春,积雪化了,冻土变软,才会有草从石缝里长出来。

可昨晚的战斗改变了一切,士兵流出的鲜血浸透地面,把这片贫瘠坚硬的土地重新浇灌成饱含养分的沃土。

两架直升机轰鸣着从头顶飞过,卷起的气流扫进战壕,带起雪粒和尘土打在脸上。

飞机飞得很低,连机身上的迷彩花纹都看得清。

可张涵仍背靠在战壕内侧的冻土壁上,头也不抬,屁股下垫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几块边缘粗糙的木板,双腿随意伸展着,无神地盯着正对自己的战壕,那里的沙袋堆有些歪斜,还残留着昨夜交火的弹痕。

身旁的米泉勇在战壕里来回走,军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把步枪斜挎在肩上,时不时停下来,对着裹着羊毛手套的双手使劲哈气。

白雾在手套表面变成小水珠,转眼又结成冰碴。

寒气顺着袖口往骨头里钻,冻得他接连打喷嚏,却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结冰的江面。

“别看啦,昨晚上把那些狗东西打狠了,今天准不会再来。”张涵攥着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发酸的大腿,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打着旋。

米泉勇被冻得浑身发抖,却依旧直挺挺地站着,连风雪打在脸上都顾不上躲避,他费力地从冻僵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班…班长说…得提高警惕,想…想活命的话,就不能放…放松下!”

“哎呦喂,没想到你还这么听话呢?”张涵挑了挑眉,换了只手继续捶打另一条腿,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大,眉头也微微皱起,像是在对抗腿部的酸痛。“行,你就死守着。今晚天透亮,耗子跑过都能看清。”

米泉勇沉默以对,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张涵的话,又或许是听见了却因寒冷说不出话。

“真是个王八犊子玩意。”张涵小声骂了句,用手拍了拍军装上掉落的雪花,他现在已经感受不到有多冷了,只觉得麻木,再也不像大雪刚刚降临时,冷得连呼吸都困难。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三天前他还在咒骂这要人命的严寒,现在却能在积雪没过脚踝的战壕里,像头蛰伏的野兽般保持警觉。

就像那些住在北极圈的因纽特人,谁生来愿意在冰天雪地里讨生活?

但当暴风雪成为日常,感染者切断了所有退路,人总能在绝境中逼出惊人的适应力,长出新的皮肤,生出御寒的脂肪……

“张哥!”一声压低的呼唤从战壕拐角传来。

张涵循声转头,只见班里唯二的学生学臭虫像只灰头土脸的老鼠,从堆满弹箱的角落里钻出来。

这个被大家喊作“臭虫”士兵本名叫做郭勇,军装下摆还沾着半干的泥浆,右手攥着块皱巴巴的巧克力,掰成两半的断面沾着细小的沙粒。

“张哥,这是好玩意儿,吃下去身子就不抖了。”郭勇把巧克力递过来时,冻得发紫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