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战云凛冬至
从县公所楼顶向南八公里,东段工业区内的纺织厂与水产车间,外墙皆被厚厚的冰壳覆盖,工人们曾为取暖而拆下窗上加固的木板,如今只剩幽深黑洞洞的窗框。
厂房之间的空地上,撤下来的工兵正用乙炔焊枪切割钢筋,火星溅在雪地上嗞啦作响,他们要把报废的纺织机改造成路障,机身缝隙里还卡着没来得及清走的蓝色牛仔布碎料。
中间商业区的巷战工事己初见雏形,“金太阳ktv"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粉色塑料片刮过墙面。
警察陈林第三次抡起铁锤,冻得发紫的指节磕在砖墙上,拳头大的碎块带着半截冻硬的电线迸溅而出,墙面上终于凿出个菱形射击孔。
就在他确认这个射击孔是否合格时,对面二楼搭建的轻机枪工事里漏出的玉米粒正顺着结冰的雨棚滚成金黄的弧线,在墙根积成拳头大小的圆锥体。
“徐志国!你个龟儿子把沙袋堆成蜂窝煤了?”陈林扶稳腰间的五西式手枪,风镜上的冰花挡住了部分视线,他只能眯着眼透过缝隙吼叫。
寒风卷着细雪灌进他的防弹衣领口,这玩意像块生锈的铁板硌着锁骨,他从前当片警二十年,哪用过这累赘?
平常巡逻顶多穿件防刺服,对付醉汉推搡、婆媳吵架,警棍比枪管用多了。
可现在不同了,枪管磨得发蓝的五西式沉甸甸坠着胯骨,防弹衣是从战备仓库翻出的老款,尺码大得能塞进俩他,跑起来咣当响。
“喂,狗日的,你听见没?”他扯了扯肩带,金属卡扣蹭过防弹衣的钢板,冻得他一哆嗦,却忽然想起上个月还在调解菜市场摊位纠纷,手里攥的是皱巴巴的调解协议书,哪想过会摸到真枪实弹。
二楼传来塑料袋摩擦声,扛着五六半步枪的民兵徐志国探出半个身子,冻裂的指缝间漏下金黄颗粒:“陈所,您当年抓赌时咋没查过这粮仓?我今天去搬粮的时候,这粮食都是13年的了,上周县粮仓主任还拍着胸脯说'备战粮永不过期',现在全成了老子的工事填充物。”他抓了几把玉米塞进裤兜,帆布裤袋立刻鼓起不规则的棱角:“留着,要是打起来了,后勤跟不上,还能熬锅粥。”
陈林甩着发麻的手腕骂道:“熬个屁!你把玉米粒漏得到处都是,想给感染者当路标?”
徐志国蹲回工事里,声音闷闷的:“感染者要是有这脑子,那我也认栽。”
陈林没有再接话,他看见下方的一栋民房腾起蓝烟,那是这辆大巴车第三次熄火了。
三个孩子缩进斑驳的水泥台阶夹角,最小的女孩把膝盖蜷到下巴,妈妈的米白色围巾太长,流苏拖在结着冰棱的雪地上,扫出蜿蜒的细痕。她盯着自己冻得发紫的脚趾头,那里还露着袜子破洞,像只噤声的小嘴。
23岁的张老师跪在结冰的路面上,用打火机烤大巴车的油箱。
柴油味混着焦糊味飘过来,男孩指着她发梢喊:“老师头发烧着了!”
“没事。”张老师头也不抬,用冻得通红的手拍灭火星,发梢己焦成蜷曲的麦穗状。
呵出的白雾扑在油箱上,立刻凝成细小的冰珠。
“就当烫了卷发。”她冲男孩扯出个僵硬的微笑,脸颊的皮肤因寒冷绷得发疼。
“让让!”两名士兵扛着弹药箱跑来,矮个子用军靴踢了踢轮胎,“零下三十度还敢空跑?防滑链呢?”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叹气,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结了层霜:“第二副了,今早刚换上就断,那链子是锰钢的,冻得比玻璃还脆。”
“你们是从哪来的?这么快就冻断了两条了?”高个子士兵蹲下身,从腰带上解下一个橄榄绿色的小油桶,往轮胎下倒了些柴油,油液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里呈半凝固状态,像融化的蜂蜜缓缓流淌。
张老师围巾的羊绒纤维己经冻成硬板:“我们是从东阳市那边撤过来的,一路上司机全绕着县道走,高速上堵满了抛锚的车,还能看见有人在车顶上点火取暖,远远看去像串发光的糖葫芦。”
火苗腾地窜起来,轮胎与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猛地往前一蹿,却又陷进半米深的雪坑。
“妈的!”矮个子骂了句,摘下手套扔在地上,露出虎口处的老茧,“都搭把手!老子当年在边防连推过八吨重的装甲车,还搞不定这破车?”
张老师把三个孩子护在身后,女孩紧紧抓住她的衣角:“老师,我听见妈妈在叫我。”
这句话像冰锥扎进心脏,张老师蹲下来,用冻裂的拇指擦去女孩脸上的泪痕,却把自己的血蹭在了孩子腮帮上:“那是风声,乖乖上车,到了渡口就有棉花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