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十年探花大人

第一卷 第329章 太后,宽衣

    然而至天明,来禀的人愈发的多,谢玄却逗留在大明台,仍旧不肯见来客。

    由着西太后一次次叩门,叫嚷,闹腾个不休。

    他与自己的先生和将军们议事,就在正殿,不曾避她。

    说的都是国事军事,譬如如何处理魏罂,如何安置赵叙,如何宗庙告罪,商议如何平稳地过渡政权,如何在列国国君与魏国的百官面前堂哉遑哉,改朝换代。

    他们没有提起过西太后来。

    也许在他们眼里,西太后不过是这朝代更迭里最无关紧要的一环,因此实在不必提及。

    是了,魏王都成了这晋王宫的笼中鸟,百官也一样都成了这晋王宫里不自由的“宾客”,谁还把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后放在眼里呢。

    因此,他们甚至提起了如何安置赵国的公主,都不曾提起一句魏宫的太后来。

    他们不避阿磐,阿磐却是一个最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不愿问起军政大事,亦不愿他们的军政大事传进到她的耳畔。

    不愿,不肯,不使他们为难。

    既知道崔若愚始终心有疑虑,因此话听到半截,便寻个由头离开大明台。

    由头多的是,最好的就是孩子们。

    她和赵媪莫娘一同带着孩子们在大明台玩,

    这一日过去,第二日又过去,听说西太后与宫眷们再熬不住,一个个焉头巴脑,如遭棍击,不得不回四方馆暂住了下来。

    这几日宫中紧锣密鼓,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又听人来禀报说西太后病倒了,说是念子成疾,神思恍惚,在晋阳遍求名医,闹得列国国君也都知道了魏王被王父囚在宫中,以致使得她们母子分离不得相见的惨剧。

    也是在这时候,谢玄才开了金口,才许西太后进了晋王宫。

    西太后来的时候,是他们进大明台的第五日。

    还是一个青天白日。

    一身华丽的冕袍缀满了珍宝玉石,绽开的曳地裙袍在白玉砖上长长地拖着,原本就是一副牡丹花开的好模样,这一身尊贵的装扮便愈发衬得她雍容华贵起来。

    来的时候,分明是好生装扮了一番。

    甫一进了大殿,便扬起那珠圆玉润的手屏退了众人,“全都退下,吾有些话,要与王父一个人说。”

    声腔端庄,居高临下,不容旁人反驳。

    她不许旁人在场,连个宫人侍婢也不许留,谢玄没什么异议,也都默许了她。

    因而侍者全都齐刷刷退了出去,大殿鸦雀无声,只余下他们三人。

    哦,阿磐是早在西太后进殿前就隐在内殿屏风后的,旁人可以不留,然谢玄许她一旁观看。

    西太后是不知道的。

    她在宫外连等数日,是真的等急了,殿门一掩,她便开门见山,扑在谢玄面前切切说话,“凤玄,我要见见阿罂!”

    那人似体察不到她思子心切,兀自坐在案前,自斟自饮,优哉游哉地说话,“他病了,要一人静养。”

    西太后蹙紧眉头,一双养尊处优的柔荑抓在青铜案上,“什么病?凤玄,你别想诓我!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你软禁他了!”

    那人兀自饮茶,轻声发笑,“是。”

    西太后大抵没有想到那人装了这数年,如今竟连伪装一下都不肯了。

    不伪装,就是要撕破脸。

    撕破脸,于她们母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西太后因此一时气噎,那戴满指环的手益发骨节发白,嗔了一句,“你……你好狠心啊!”

    斥完了狠心了,又倾身上前低声责问起来,“凤玄,这数年父子情分,你一点儿都不顾了吗?”

    那人嗤笑了一声,睡足了觉的人看起来容光焕发,顺着西太后的话茬不慌不忙地说话,“呵,孤可没有这样的不孝子。”

    西太后一噎,含着哭腔问,“那,那你我这多年的情分,你也全都不顾了吗?”

    那人挑眉笑,“哦?说说,你我有什么情分?”

    西太后脸色煞得一白。

    这便是不认了。

    这便是把西太后从前在魏宫里的话全盘掀翻了。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谈婚论嫁,什么星夜相拥剥松子,他一句也不认,全盘掀翻了。

    那人愈是不慌不忙,西太后便愈是十分焦躁,“你当真要撕破脸了吗?”

    那人眼锋扫来,“你有脸吗?”

    西太后脸色蓦地一红,红了之后,又蓦地一白,连连叹道,“好!好!好!那你打算软禁他到什么时候?”

    那人实话实说,端起茶盏朝西太后晃了一下,“至死。”

    西太后愕然瞪大双眸,满头的金钗玉坠随之惊颤,“什么?至死?”

    那人望着西太后,皮笑肉不笑,“是啊,不死不休。”

    西太后气急,气得连连甩袖,那宽大的冕袍袖子被她甩得呼啦作响,“凤玄,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那人稳坐如钟,只自顾自饮茶,并不作答。

    偏要看西太后酝酿了这数日,到底要干什么。

    他愈是不作答,西太后便愈是急得面红耳赤,面红耳赤却也没有旁的办法。

    索性,索性就在这大明台大殿之中,忽而摘下凤冠,弃在一旁。

    继而,继而解开束腰的帛锦,弃在一旁。

    再而,再而霍地一下褪了华丽的冕袍,也一样弃在了一旁。

    那缀满了珠宝玉石的冕袍哗然碰撞,在大明台正殿的白玉砖上兀然撞出了清脆的声响。

    那人一怔,这才抬眉,凤目微眯,问道,“你干什么?”

    西太后也笑,笑得春花摇曳,无所畏惧,“听说你在百官面前,命人剥下了大王的冠冕。”

    她挺着高耸的胸脯,看起来什么都豁出去了。

    “如今我也剥了,我们母子,在你眼里,光着,赤着,露着,一点儿颜面也不必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