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当别人的孩子是绩优股

李梅指尖触到枕巾,湿冷一片。她睁眼望着天花板,空调冷风丝丝吹过,渗入骨缝,窗外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白天那张大红警校录取通知书的影子,却烫在眼前挥之不去。同事满面红光,一遍遍说着“总算熬出来了”,那声音在寂静里嗡嗡回响,震得李梅心口发麻。


 她侧过脸,床的另一半空着,丈夫出差未归。隔壁房间,儿子小远鼾声均匀——这孩子,白日里他耸着肩,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句“随便上个学就行”轻飘飘扔出来,却砸得李梅胸口发闷。人家孩子前程已铺就金光大道,她的孩子却连脚下的路都懒得看一眼。


 她下意识把脸埋进枕头,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把那份沉甸甸的惶恐硬生生按回去。


 闭上眼,同事家白日的喧闹反而愈发清晰:亲戚们高声道贺,杯盏碰撞的脆响,孩子腼腆又藏不住骄傲的笑,还有那身崭新挺括的藏蓝警服,像一面旗帜,无声地宣告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触手可及的确定未来。


 李梅蜷起身子,在黑暗中抱紧自己单薄的肩臂,像要抵御某种无形的寒风。那份确定,是磐石;而小远那句“随便”,则是深不见底的流沙,正无声地吞噬着她脚下赖以立足的方寸之地。


 养孩子,原来是一场孤注一掷、永不回头的投资。最怕的,不是回报微薄,是血本无归。当别人家的孩子已如稳健攀升的绩优股,她的孩子却连盘都未开,只留下原地踏步的茫然脚印。这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喉咙里堵着团酸涩,咽不下,又吐不出。


 天蒙蒙亮,灰白的光线爬进窗棂。李梅悄声起床,机械地洗漱。镜中那张脸,眼皮浮肿,眼下是两抹浓重的青黑。客厅沙发上,摊着小远昨晚脱下的t恤,衣领软塌塌地歪着,袖口蹭着一抹可疑的油彩。她默默收拾着,动作迟缓。恍惚间,同事儿子穿着崭新警服、脊背挺直如松的影像又重叠在眼前,那肩章、那帽徽,亮得刺眼。她猛地别开视线,心像被针尖极快地刺了一下,细微却尖锐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


 她推开单元门,清晨微凉的空气裹挟着市声扑面而来。街角那片临时劳务市场,人早已密密匝匝地聚拢了。大多和她年纪相仿,或蹲或站,脚边放着简陋的工具箱。一张张脸刻着风霜与麻木,沉默地等待着,如同被贴上价签、陈列于命运货架上的商品,被动地等待被挑选,或者被剩下。李梅的脚步钉在原地,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人生的前半场若荒废了气力,后半场,竟真的只能这般,在无形的货架上听凭摆布?